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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柜》(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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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过了会儿,沈度抬眼,问,“江沅……你要一起看个电影吗。”

“嗯?”看个电影?

“你上一次不是想看我是怎么‘学习’的吗。”

“哦哦,对的。”江沅想起来了。他们剧组有回聊天,沈影帝说他经常看非常经典的电影片,边看电影边记笔记,从那些个著名演员对某场景的演绎、诠释,到电影的拍摄手法,包括灯光、摄影等等,再到角色的妆容、服饰……既为现在当台前做准备,也为以后转幕后做准备。

沈度又问:“一起看吗?”

江沅想想,答应了,说:“……也行。”他确实是想看看影帝怎么做笔记的,觉得自己可以学到一些技巧,少走一些弯路,跟沈度学这些东西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而且,沈度虽然那个,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也没把任何人怎么样,江沅胆子已经大了。

沈度房间是个套间,王金发对他挺大方的。里间有张大双人床,外间有张办公桌子,此时沈度带的电脑端端正正摆在上面。

于是沈度拿过电脑,轻轻落在沙发前的大茶几上,随口问:“《魂断蓝桥》,看过吗?今天上午王金发说世界影史的评价是‘以感情的浓烈而言,此片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江沅愣了愣,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我知道是经典电影,‘三大爱情经典电影’,跟《卡萨布兰卡》齐名的,但它太老了,我没看过。王导是纽约大学的导演系的毕业生,他喜欢这些世界经典电影是正常的。”二战期间的片子了。

“那就这个?经久不衰的电影片总归是有过人之处的。”

江沅说:“行。”

沈度细心。他拿过来他自己的黑色本子,又给江沅也准备了一支笔与一个本子,还泡了两杯红茶,轻轻撂在茶几上边儿。

终于,电影开始播放了,字幕出现英文名《waterloo》。

原来这个片子英文原名是《滑铁卢桥》……江沅觉得,这个翻译大概来自《庄子》里面尾生抱柱的故事——二人约好蓝桥见面,这个也是唯一机会,结果暴雨倾盆、河水暴涨,尾生抱着石柱不走,直至被完全淹没,之后姑娘赶来,悲恸不已,抱着尸体投河自尽,这个也是中国历史首个“殉情”的记载。

为了爱情啊……江沅觉得不可思议。现代的人不会这样吧。

电影开头,roy回忆着二十年前。滑铁卢大桥上面,他曾经缓缓地走。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在城市的天空响起。德军空袭。在慌乱中,费雯丽所扮演的myra手里东西散落在地。这时一辆马车驶过,roy赶紧把myra拉起来,两人因此一见钟情。

江沅踢掉酒店拖鞋,腿挪上来,交叠着,摆在身子的另一边。很奇怪,明明是老黑白电影,江沅却立即投入进去了。

他们一边看,沈度边给江沅讲述电影里的突出技巧。

女主角myra第二天的芭蕾演出结束以后,与来观赏她演出的roy共进晚餐。他们两个一起跳舞,蜡烛一支支地熄灭。最后,在一片漆黑当中,myra与roy紧紧相拥。

第二天,天降细雨。myra发现roy在暴雨中等了一夜,立刻拔足跑入庭院。roy说部队将在大约48小时后奔赴战场。他们俩在雨中接吻,roy紧紧搂着myra,myra的伞面垂到腰上,两个人都戴着帽子。

“……”江沅一下就想起跟沈度拍的那场吻戏了。辛愿、姚震也同样在小雨当中深情拥吻了。

他不自觉瞄向沈度,却没想到沈度这时也正好在转眸看他。他们目光碰了一下,江沅赶紧转回头来。

很奇怪。江沅知道,这几天的亲密内容一场一场拍摄下来,他对对方升出一种极为隐秘的渴望了。那个氛围太刺激,江沅有些拒绝不了。他总想跟沈度多待会儿,多“演”会儿,多战栗会儿,甚至说,他现在跟沈度一起度过“放假”都是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男人天生的劣根性。

竟然……刚刚拍完“雨中拥吻”,就看到了最经典的“雨中拥吻”。

电影继续播了下去。

roy突然向myra求婚了,myra答应了roy,无比欣喜。roy的长官、公爵叔叔全部祝福了两个人,他们奔到教堂结婚。然而,当时法律规定三点以后不能结婚,于是,牧师建议roy、myra两人次日上午再来教堂。

“一见钟情……”江沅轻轻地说,“这太突然了。认识两天求婚、结婚,真的存在这种事吗?”一眼,便是一生。

沈度望着江沅侧脸,说:“存在。”

“是吗……”他不太信。

“对了,刚才那句经典台词……”沈度突然道,“你也可以抄下来的。”

“嗯……?”江沅问,“是什么?”经典台词当然也是“学习”“参考”的一部分。如果演员觉得台词对于自己不大顺口了,是能提建议的。

“有点儿长。”沈度笑笑,左手一翻,“我来写吧。”

“好。”江沅按了空格暂停,把他的本子递过去,看沈度写。

沈度手指修长漂亮,他一个词一个词地写,认真极了,有一股虔诚的味道:【i loved you, i've never loved anyon shall, that's the truth, i never shall.】完全不像只是记记电影里的经典句子。

江沅接过本子来看,是,“我没爱过别人,也永远不会爱别人。”

“哎,”江沅摸摸那些字儿,“够美好的。”词儿好,字儿也好。沈度不光中文写得漂亮,英文也写得漂亮。

顿顿,他又问,“还有吗?”

“有。”沈度轻轻点头,接过本子,把进度条拖回“求婚”,把那一段重听一遍,而后又是写了两句:

【i was never sosureof anythingm the moment you leftafter the air raid, i knew i must find yo've found you and i''ll never let you go.】

【noneyouyouris positive,is affirmative,is final, yo're goingmarry me, you see!”】【i wil the restmy life doing it.】

我很清楚我必须要再次找到你。现在我真找到你了,我永远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这是一件确定的事,你必须跟我结婚,我要花上我的一生来了解你。

江沅望着那些字迹。不知为何,虽然沈度写得极慢、极认真,江沅却一点儿没急,只是静静看着、静静等着,时间缓缓流逝过去。

这个本子以后就是他用来学“电影”的了,而第一页的第一句,是沈度写的“i loved you, i've never loved anyon shall, that's the truth, i never shall.”

不知为何,江沅浑身又痒又疼。

幸好,片子继续放了下去。

跟江沅的感觉一样——当天晚上,roy的部队提前出发了。myra立即奔到车站,可是火车已经开动,他们没能好好再见便天南地北、天各一方了。

此后剧情急转直下——myra担心是最后一面,到车站送别了roy,却耽误了当天晚上芭蕾舞团的演出。芭蕾舞团剧场经理因此将她永久除名,她的好友kitty因为帮myra也拿到相同处罚。myra在战乱的岁月里无法找到新的工作,roy叫myra向他的母亲求助以便渡过难关。而就在这时,她听说了roy的阵亡。myra连遭打击,一病不起,而在仅仅几个月后,myra发现,原来她的好友一直在当妓-女照顾自己。myra当然无法心安理得,于是,美丽的myra也成了妓-女。

这里剧情有些紧张。江沅的腿有点儿麻,于是又想换方向,没想到,他跟沈度坐太近了,这一换,他的脚趾竟然贴着沈度裤子踢过去了!他踝骨纤细,五根脚趾圆润白皙。

本能地,江沅看看沈度。结果沈度也正转眸,二人目光擦了一瞬,江沅赶紧回头了。

电影中的下一幕是,在滑铁卢车站,浓妆艳抹的myra招徕来来往往的士兵们,却猛然间看见roy从十几米外大步走来!见到myra,roy无比兴奋,他告诉myra,他只是被俘,并未死去,还讲述了他在战场死里逃生的全过程。roy带着myra回到家乡,myra非常开心,她知道她自己的心仍然还是纯洁无瑕的。

然而,在roy家,大家对她太好了,myra终究无法让“不光彩”的过去为roy家族蒙羞,于是,在婚礼的前一夜,她对roy母亲说出实情,留信离开。roy追到伦敦,从kitty口中知道了原因,但他决定要不顾一切、找到myra,迎娶myra,可,同一时间,在滑铁卢大桥上面,myra走向了军用卡车,用死来恢复“清白”。

这部片子之所以经典是因为所有角色都很高贵,包括roy、myra、kitty、roy的家人……它的冲突到了极致,可所有人都是好人,甚至包括开除掉了女主角的剧团经理——她也是有原因的。没有现在影视当中必备的所谓“极品”,他们的悲剧完全是由于时代的不得已,于是愈发显得震撼。

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地,江沅眼泪掉出来了。他又想起他听过的一句评价,“看这片子不哭的人全部都是铁石心肠。”

沈度看看他的样子,轻叹一声,没说什么,伸手揽过江沅后脑,又抚了抚他的头发,最后微微地一用力。江沅此时还沉浸在这电影的氛围当中,有些怔然,也有些恍惚,忘了反抗,轻轻靠在沈度肩上。

靠着别人,不用自己支撑自己了,江沅莫名有些安心。

他们两人就那样坐着,江沅的头靠着沈度,脚踩着地毯。

透过窗子,江沅可以望见天上正正好好盈满的月。皎洁无暇,它的周围还敷着层好像正在融化的淡金。

因为片子是黑白的,沈度江沅只打开了房间门廊的一排灯。只有需要讨论、写字时,他们才会打开顶灯。因此,室内灯光十分昏暗,屋外夜幕更加漆黑,只有一轮圆圆的月在照着他,也照着沈度。刚刚月亮才摆脱了蒙着它的淡淡阴影,露出自己本来面目。

江沅真的不太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行了,别哭了。”沈度声音有些低,他的手掌轻轻把着江沅后脑,稍一使力,自然地把江沅的头扳过来,垂下眸子,伸出手指,用食指指背把一边眼泪十分温柔地抹去了,而后是另一边。

江沅眨眨眼,再次想把目光移开。

结果,没想到,江沅刚有轻微动作,沈度捏着他后颈的几根长指就突然加力,江沅一扭头,居然没扭开!

江沅回过来,却被一双眸子牢牢锁住了。

他逃不开,躲不掉,二人对视七八秒钟。再一次,有绵延的痉挛感,从头皮到脚趾,一波一波。

半晌后,沈度眼睛向下一扫,放开手,说:“行了,干了。你回去吗?”

江沅摸摸自己脖子,发出一个沙哑的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