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让凤隐下去歇息了，她自己进了里屋，躺在了床上。
过了些许时候，秦羡来了。
她清晰的听到了他推门的声音。
卫昭本就是和衣而眠，听到动静便起了身。推开槅门的时候，秦羡正弯着腰将一条毯子铺开。他察觉到后面有动静，立刻转过身来。
“我吵醒你了？”
卫昭走过去，道，“本就没睡着。”
秦羡停了手中的动作，拉着她坐下，道，“很晚了。我明日不来了。”
卫昭抬眼看他，“现在在别处也能睡着了？”
秦羡回道，“除了在你这睡一会儿，别处并未睡着过。”
卫昭不解，“那为何不来了？”
秦羡道，“怕扰了你。你睡觉轻。”
卫昭失笑，道，“我与你说过了，你来时，我本就没有睡着。”
秦羡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信她的话。
“最近事是不是很多？”卫昭很平静的找他说话。也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身边的人正一个一个的离开她。而她也即将离开这里。
这件事她暂时瞒着，不能告诉秦羡。
可看着他的时候，莫名生出些歉疚和不舍来。
当他知道她要走的消息时，那已经是她要走的时候了。一次次的欺骗和隐瞒，不知道这一次他的反应又会如何。
“还好，习惯了。”
卫昭道，“你什么都习惯了，还有什么让你觉得难的事么？”
“有。”
“嗯？”
“你。”
“……”
“习惯了你在身边，没你在，很不习惯。”
卫昭嗤笑一声，“秦大统领素来不都是六根清净，对情爱一事没那么在意吗？”
“谁说的？”
“外人呗。大家都这么传。”
秦羡，“……那都是谣传。”
卫昭又笑了一下。
秦羡将她拉起来，道，“外头凉，进里面去吧。想说什么，明日我陪你。”
卫昭看了看他，手还被他拉着，“你也进来吧。里面烧了地龙，暖和。凤隐给你备的这毯子委实薄了些。”
秦羡微微一怔，那喉结微微滑动。
她此时是在要请他进她的卧房吗？
“喂，你别想多，只是让你进屋陪我说会儿话的。等我要睡了，你就给我滚出去。”
秦羡看着她瞪着自己的模样，像是一只发威的小猫，威力不足，却十分可爱。
“你是只能睡软榻的。敢得寸进尺，以后就不许再来了。”
他轻笑一声，点头，“好。”
二人进了里屋，卫昭便脱了鞋坐在床上了。秦羡倒是恪守本分，只坐在床沿。他坐下的时候，将被子拉过来，将她的下半身盖了。
卫昭曲着膝盖，下巴双臂换着搁在双膝，脑袋耷拉在上面，活脱脱一个要听故事的小孩子。
“我不在，晚上还整夜的脚凉着么？”秦羡一手伸进被窝，将她的双脚一握。
卫昭身体一颤。
她的脚冰凉，他的手掌滚烫。
卫昭回道，“烧了地龙，一开始凉些，一会儿就热了。”
“好。”
沉默一下，秦羡想起来一事，便对卫昭说了，“白天里，郭仁和赵立来了。”
“嗯？”
“李汉走了。去找狄野了。找到他，杀了他，他才会回来。”
“挺好。他有个盼头，才能继续活下去。”
秦羡看向她的神情。卫昭耷拉在那里，笑道，“我没选错人，绾绾也没选错人，李汉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有几个男人，在老婆死后，还能一根筋的去给她报仇？伤心个一年半载的，便又急着续弦了。”
秦羡皱眉，问道，“你这些又是听谁说的？这世间多得是长情的男子。”
卫昭撇嘴，“多才怪。男人最是会朝三暮四了……喂，你干嘛？”
被窝里，惩罚似的，秦羡的大掌用力握了她的双足，叫她有些疼。
听她叫了一声，秦羡这才又松开些，道，“没有自己的亲身经历，没有发言权。”
卫昭瞪他一眼。随即故意逗他道，“我们俩已经和离了，秦大统领可以考虑再娶一个了。”
“姜宁！”
秦羡低吼，卫昭却还能笑出来，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总不能这么一直单着。我们和离，京都城内不知道多少姑娘正对你虎视耽……”
最后一个耽还没说出口，就被秦羡霸道的堵住了嘴。
他伸手将她的后脑勺按住，推向自己，在卫昭猝不及防的时候，已经将她的双唇紧紧的吻住。
卫昭呜咽推开他，秦羡疯狂攫取一番，这才将她松开。
双唇被他吻得通红，是诱人的颜色。
秦羡看着她，道，“叫你再胡说！”
卫昭刚要回嘴，又怕他故技重施，忙将嘴巴埋进双臂，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对他道，“我就说，我就说。”
秦羡便伸出手去挠她痒痒，卫昭受不住，扭动躲避。可她哪能逃得过秦羡的手掌心，被他挠的咯咯笑着，力气都快笑没了，这才摆手，喘着气求饶，“不说了，不说了。你娶不娶，我都不说了。”
秦羡看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这才收了手，十分严肃的说道，“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你那和离书，我没同意，不作数。这些日子，便由着你的性子胡闹一下，时间到了，便是将你打晕，扛也要扛回去的。”
卫昭心下微微有些苦涩。
他还不知道姜善的旨意。即便他是骠骑大大统领，也没有那个能耐抵抗姜善的旨意，来将她强留住。更何况，他还是个大忠臣，不会忤逆姜善的意思。
卫昭看着秦羡，他的五官十分立体，如雕刻一般。这几日每日过来睡一会儿，他眼中的红散去了不少，此时双眸看起来十分深邃有神。常年征战，风吹日晒，他的脸上有风霜。皮肤虽然黝黑了些，可看着却十分有男子气概，叫人觉得安心。
“你其实很好，若你不是大统领，或许……”
若他不是带领千军万马踏破北齐山河的大统领，他们会不会还有一丝丝的可能，成为真正心意相通的夫妻？
哪来什么如果？
卫昭心中暗骂自己真是在说傻话。
秦羡等着她的或许，她却没再说下去。
他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是和那日乾清宫出来有关吗？
秦羡想开口询问，却听卫昭又道，“这世间许多事都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如愿的。你我都一样，很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有时候想想，活着真是累，担负那么多，若是真是死了，反倒轻松了……”
秦羡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低吼一声，“姜宁！”随即将她一把抱住。
他竟然有种要失去她的紧迫感。
他将她抱得很紧，“一切有我。”
卫昭被他抱着哭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对她来说是无用的。这天底下许多事，他都可以办到。可对她，他没办法的。他们之间相隔的千山万水，是永远跨不过去的。这命运，从他们出生，不同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
她不是公主，他不是什么大统领。
他们便又遇不着了。
所以哪有什么如果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卫昭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秦羡抱着她放在床上，看到她脸上有些泪痕。
她为什么会哭呢？
是心中压着许多事情吗？是要和她走的有多近，才能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与自己敞开心扉呢？
秦羡想俯身亲吻她，又怕她会被自己弄醒。便坐在那里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里屋。关上槅门的时候，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走了出去，却在门外长廊看到了凤隐。
凤隐上前福了身子，道，“大统领怎么不睡一会儿？”
秦羡道，“不必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进宫了。”
凤隐点头，“大统领辛劳。”
秦羡看她，问道，“她像是心中压着许多事，姑姑知道么？”
凤隐道，“小殿下愿意说给大统领听的时候，会说的。大统领只要对小殿下付出耐心和爱，好好的护着，小殿下总有一日会对你坦诚相待的。只是，大统领，你可以等吗？”
秦羡没有回答凤隐的问题，道，“她最近经历的事情多，我不能常陪在左右，还请姑姑辛苦些。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
“大统领言重。”
秦羡想起一事，又问道，“那小白怎么死的，后来都弄清楚了吗？”
凤隐十分从容的回道，“公主府后面有人家买了老鼠药来药老鼠的，小白误食了。”
秦羡沉吟一下，随即拢了衣袖，道，，“姑姑也赶紧歇着吧，我先告辞了。”
凤隐避开一些，“大统领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