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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关于炤炤和浅雪不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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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漱的脾气向来不好, 只不过,他生的俊雅温润,平常总与窦炤在一起时笑容浅浅, 所以总让隐天宗的人误以为他们的大师兄是天上地下顶顶好脾气的人。

窦炤就这么被贺荆抓着从眼前离开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都像是在告诉卫漱——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师妹, 被另一个男人从他眼前带走了。

卫漱的眼睛很红, 右眼尾处的红痣红得滴血, 他闭上眼,盘腿坐在地上, 手指结印, 开始寻找窦炤的方位。

显然,他所使用的功法绝不是修仙界如今会用的正道之术。

卫漱没有多看周围的这几个人, 任凭他们什么身份, 都与自己无关, 只是却也分出一抹心神听他们说话,看是否会有炤炤的下落。

天华帝君见贺荆带着窦炤离开,桃花眼眯了起来,显然里面还藏有怒色, 他偏头去看怀里奄奄一息的云朵儿,他的神色变了变, 眼眶竟是有些湿润,望着怀里的人儿, 他第一次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这么这么好。

眉眼唇鼻,每一处都刻着浅雪的影子。

“阿雪……”他轻轻喊了一声, 连声音都在发颤, 他小心翼翼的, 生怕自己喊得大声一些了就会吓到怀里的至宝。

云朵儿的眼睫轻颤,缩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紧了几分,却是没有马上醒来。

桐木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刚刚贺荆仙君走了,她才是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帝君,浅雪神女还未觉醒,没有任何记忆,帝君还是先将神女带回九重天,为神女施术,令其恢复神魂记忆。”

天华帝君的额头抵着云朵儿的额头,他搂着她,感觉自己死了十万年,十万年后的现在才终于又活了过来。

他的阿雪,一直以为再无回来的可能,他以为他的阿雪彻底归于虚无混沌了,没想到……

“你回到阿雪身边照顾她。”

桐木自是不愿的,她在九重天上被奉为贺荆仙君的人,高高在上,哪里还愿意再去做一个小仙侍。

可是她思量再三,知道自己这一次下界找窦炤麻烦是得罪了贺荆仙君了,不管愿意与否,跟在浅雪神女身边,至少能保证自己这条命活着,她点了点头,“好。”

云朵儿一听到自己要被带去九重天,又喜又惊。

喜的是,就算没有那则婚契,她也能飞跃九重天,惊恐的是,万一她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浅雪神女,万一只是长得像,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她欺骗了他们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你们……是谁?”

她轻轻睁开了眼睛,眼神怯怯地看了过去。

卫漱找不到炤炤,他在炤炤身上种下的寻踪术彻底失效了,要用一些别的办法。

他睁开眼睛,目光扫向地上那些撒落一地的妖物内核,又扫了一眼云朵儿几人,站了起来。

“阿雪,我是天华。”天华帝君低着头轻轻说道,他看着云朵儿的目光一片雾色,像是投过她看着更远的她,像是透过她来寻找一些慰藉。

他半眯着眼睛,此刻没有酒,他却像是要醉了一般。

云朵儿咬了咬唇,有些惶恐不安,她朝着旁边看了一眼,似又看了一眼桐木,最后才是将目光落到弯腰捡妖物内核的卫漱身上。

“大师兄!”

她从天华帝君怀里挣脱了出来。

天华帝君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动作都不敢大,所以才是让她轻易挣脱。

卫漱只觉得一道人影撞了过来,他轻轻让开了一些,云朵儿差点就摔在地上,可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师兄,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害怕,我也不想参加比试了,呜呜呜。”

“抱歉,我还要找炤炤,你可自行捏碎传唤珠离开灵山秘境。”卫漱温温淡淡地回了一句,并且轻轻拂开了云朵儿的手,仿佛多沾一下都令他觉得脏一样。

云朵儿的动作一顿,袖子里的手指都握成了拳头,她也是他的师妹,如今这种情况,师兄难道不该护着她站在她这边吗?

“大师兄……”

“神女,你是九重天的浅雪神女,我是您的仙侍,您跟帝君一同回九重天吧。”桐木走过来,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卫漱,惊奇于这凡修听到他们是九重天的仙神怎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去,我还有爹爹,还有师门,我不能舍下他们。”云朵儿低着头,怯怯的又很是坚定。

天华帝君瞧不得自己的阿雪这副样子,如今她要什么,他都会给的,他便说道 ,“你若不愿回去,我便在凡界陪你。”

云朵儿松了口气,她想到,那位贺荆仙君不过是个仙君,这位仙君可是被称为帝君的,想来在九重天必定是更加尊贵的,她笑了起来,笑容温婉又自豪,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只是个凡修而有任何自卑之色,她落落大方。

“我爹爹是个很好的人,他最疼我了,我带你……我带帝君去见我爹爹。”

“好。”天华帝君岂有不答应的,他望着云朵儿的眼神里都是缠绵的爱意,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桐木是不愿的,这不过是凡界,而他们是九重天的仙神,本该高高在上才是,可她不敢污泥帝君,只好点着头跟在身侧。

他们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一眼卫漱,连云朵儿到后来都觉得,大师兄算什么?不过是窦炤的一只忠心的狗罢了,她如今有两座靠山,自然不必把大师兄放在眼里。

卫漱一直等到这几人离开了灵山秘境,才是直起腰来。

他眯着眼睛,手指微动,之间便是蕴出一丝一缕的黑色魔气,那些魔气缭绕在那些妖物内核上。

‘嘭——!’

是内核破碎的声音,内核里的妖气精华全部一点一点的被魔气吞并,归入卫漱体内。

卫漱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化,里面的温情像是被吞噬干净,明明还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却令人觉得这好似一双血色的眼睛,残狞冷酷,没有一丝人的情感。

他在刚才贺荆带着窦炤离开的地方用指尖的魔气碰触了几下,忽然照葫芦画瓢一般画出一个圈来。

卫漱眼底的执念很深,他眯着眼,抬腿跨入黑色的魔气圈,丝毫不畏惧前路。

……

很小很小的时候,窦炤就知道自己是一条苍龙,一条遗落在外的活下来的唯一一条苍龙。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却记不得了,她只知道,脑子里深深地便是印刻着这一点,除了这一点外,她唯一记得的=很深很深的便是浅雪这个名字。

脑子里还有一些七嘴八舌的虚弱的声音,经常在脑中回响着——

“炤炤,去找浅雪,她会帮你,她会帮你的。”

“炤炤,你要好好长大,将来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炤炤,在外面要乖一些,努力一些,低调一些。”

“炤炤,你是我我们的希望。”

第一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的是黑暗。

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身下好像都是淤泥,不,也不都是淤泥,有好多腐烂的肉,还有好些骨头,那些骨头各种各样的都有,她很是害怕。

她游啊游啊,游了好久好久,才是见了一丝光亮,见到了许多其他人。

他们都生得很漂亮,有的毛发浓密光亮,有的身形健壮,就是蛇族那也是粗壮不已的,她看起来太小了,他们甚至都没朝她看过来一眼。

窦炤很害怕地在一个角落里将自己盘踞成一团,把脑袋埋进了身体里。

“咦,你是新来的?”

有人终于看到了她,盯着她好奇地开口问道。

她抬起眼来,便看到是方才见到的那只皮毛很漂亮的火红色的狐狸,狐狸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说道,“你这么小,如何与人竞争灵气?到时大人来喂养时,你怕是一分一厘都抢不到,又是有什么胆子来这里的?”

窦炤不懂,她睁开眼时努力游啊游的,便是到这里的,什么喂养灵气,什么竞争?

“哎,你一条小蛇,看起来也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好好修练,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一方大妖,何必来凑这热闹,来这里的,哪一只不是有上古妖物的血脉传承的,你看那条很粗壮的黑蛇,那可是有腾蛇血脉的,就是我,我骨子里是有九尾狐的血脉的,如此才敢来一拼。”

窦炤懵懵懂懂的,听不明白。

那火狐狸似乎闲得很,又或者说没个说话的人,便拉着窦炤说道,“我见你实在还小,又听不懂我刚才所说,便与你认真说说,让你心里有个数。”

“你看到那边的好多尸体了吗,就那些腐烂的肉啊骨头的,地上那些也不是淤泥,多是积年累月的腐肉变成的一堆东西,又臭又脏。”

“那竟是尸体吗?为何有这么多?”

窦炤那时候害怕极了,瑟缩着身体,生怕自己也变成那一堆之一,她脑海里深深地记得,自己是不能死的,她的命,来之不易。

“说不定我们这些在以后也会变成一堆堆腐肉,但要是不拼一把,却是不甘,凭什么我们妖族就只能躲在见不得人的阴暗处,凭什么有人出生便是神兽灵物,天生拥有仙籍神籍?我不服!”

窦炤不懂她为什么如此气愤,却有些难过,因为她是苍龙,苍龙如今,也是妖。

“大人用灵气喂养我们,若是我们中有一个能长出七巧妖心来,那么,大人便会准许我们飞升成仙,从此摆脱妖籍,成为仙籍。”

火狐狸想起这些,那双细长的眼里便眯了起来,眼底里都是向往之色,“我是九尾狐后裔,我必定是能长出七巧妖心来,不,大人说,等长出来了,那就不叫七巧妖心,那叫七巧灵心。”

“那若是长不出来呢?”窦炤问道。

“长不出自然就不能飞升成仙,只能永远是妖籍。”

“可是妖不是也能活很久吗?为什么这里都是尸体?若是长不出来,连妖都不能做了吗?”

“你真傻,你以为大人喂了灵气,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吗?我们要厮杀啊,只有我们之中最厉害的那个,才有资格,否则,谁会服气?只有最厉害的,且长了七巧妖心的,才能飞升成仙。”

“那……这么久了,有没有飞升过的前辈呢?”窦炤小声问道。

火狐狸当时沉默了下来,没有立刻回答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有,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了。”

窦炤便换了个问题问她,“那位大人是谁?为什么要我们长出七巧妖心来才会准我们飞升成仙呢?若是妖可以飞升为仙籍,那就说明,妖族本身就是可以成仙的。”

这个问题,火狐狸没有回答她,只是愣住了,久久都沉默着,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如今还小,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窦炤还来不及长大,就跟着火狐狸一起竞争灵气,她不知道去哪里找浅雪,可是总是要离开这里的,而且,只有飞升才能离开这里,而飞升要长出七巧妖心,还要是最厉害的。

这黑黑的深渊洞窟不知道是哪里,没有阳光,整日都是黑漆漆的,空气里常年都有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

她皮糙肉厚的,很难受伤,苍龙族的龙鳞是她最好的保护,可她还要小心翼翼藏着苍龙后裔这个秘密,所以,总也要在身上划几道,流出一些血来。

她可怕疼啦,轻轻一个伤口都要叫她疼的眼泪都流出来,可是她只能忍着,忍着,去努力,去抢夺灵气,一点点长大。

火狐狸很快就变成了一堆腐肉烂骨头,看来她的九尾狐血脉并不是那么强盛。

还有好些她眼熟的没有说过话的妖,逐渐的也成了她脚底下踩着的这些腐水烂肉和骨头。

逐渐的,她也和其他妖一样,整日整日的不说话,心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一定一定要飞升。

她逐渐长大了,化作了人形,开始她真的很小,大约就是几岁娃娃的样子,经常被那些已经很厉害的大妖姐姐抱在怀里,她们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

可惜,她们后来都死了,到她们死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想来真的是很难过的。

有一只大妖姐姐从外界带回来了一些花种,并给了她一颗。

她说:“炤炤,你见过花吗?呐,给你花种,你种下来,每日浇水,或许会开花呢。”

窦炤真的种了花,只是,还没等花开,大妖姐姐就死了,她死的很快。

花养不活,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水,只有腐烂的血水,有些妖的血水有毒,她怕花种死了,便捡了一只不知是那位妖大哥大姐留下的破碗,每日给花种喂了自己的血。

她的血,总能养活的。

时间一日日过去,她的小花悄悄冒了芽。

也就是在她的小花冒芽的那一日,她看到了第一缕光从外面照进来,她赢了。

可她却笑不出来,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她心情沉重,她知道,她是踩着大家的尸体才长出来的七巧妖心。

她的飞升,不是她自己的飞升,是带着洞窟深渊里所有妖的飞升。

但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去找浅雪啦。

……

“炤炤?”

嗯?

窦炤一下子睁开眼睛,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又被拉直了,她坐了起来,差点撞上眼前的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惨白着脸,看起来情况很不好,他靠在一棵树上,嘴唇发黑,像是中了剧毒马上就要死的那种发黑,身上也沾满了血,浑身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他的手还死死抱着她,或者说,是死死锁住了她。

“为什么哭?”贺荆仙君掀了掀唇,半睁着的眼睛看起来很是费力,他的声音沙哑虚弱。

她哭了吗?

窦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仅是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恢复了,还摸出了满脸的泪水来。

想来时刚才昏睡时想到了从前还未飞升到三重天时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想到了许多事,想到了那只火狐狸,想到了百河。

这些自然不必和贺荆仙君说,难不成告诉他自己是一条苍龙,然后让他再用碧骨笛直接穿透她,把她杀死吗?

窦炤想要挣开贺荆仙君的怀抱,但是他不肯,他死死地抱住了她,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贺荆仙君的双臂像是坚硬的铁一样,不许她逃离。

这样的仙君,真的很陌生,也让她惶恐。

“炤炤,你是不是想起来一些什么了?”贺荆紧盯着窦炤,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的声音虚弱却很执着,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偏偏一双眼又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你恨我。”

“我不知道仙君在说什么,如果仙君能松开我,让我好好看看四周那就最好了。”窦炤却没看他,而是环顾四周。

她的声音平和,又是天生带着一股憨气,听起来有些天真。

贺荆听着她的声音,听不出她对自己有什么冷意,可也听不出她对自己有半分的好感。

他倒是希望她狠狠对他,冷冷看他,哪怕是像是她以为的那场梦里那样用刀狠狠地划他的身体。

那样他会疼,那样也代表着她见了自己会有情绪,会恨。

有爱才会有恨。

贺荆的手忍不住又收紧了一些。

窦炤却无动于衷地环视四周观察着。

这里像是一个村庄,他们在村庄的田埂旁,田埂旁有一棵很大的梨树,梨树上结了很多果子,看起来压得枝头都弯了。

现在是傍晚时分,远处橘色的晚霞像是天上的仙娥织出来的锦缎,美丽极了。

这里不像是在灵山秘境。

“仙君,你看起来像是要死了。”窦炤收回了视线,目光澄澈清明地看着贺荆,犹豫了一下,问道。

天华帝君的剑芒穿透了仙君的身体,那剑芒看起来真的很厉害。

贺荆听着窦炤软软的声音,心中熨帖至极,他很想将她再抱得紧一些,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只是,他没力气,他受伤太重了,本该疗伤的日子,却是又中了天华的万道剑芒,伤势加重,加上为炤炤疗伤清除腐化粉,这段时间,连一丝仙力都是用不出来的。

“我不会死的,至多有些疼。”他哑着声音说道。

窦炤听了,垂下眼睛,心想,那还是疼得不够厉害,当初贺荆仙君从背后穿透她身体的那一下,她真的很疼很疼。

“仙君要是死了的话,那则婚契便会自动消散了吧?”如此的话,省得她再花心思将这婚契退了。

窦炤很平静地问出这话,没有带什么情绪,却叫贺荆的身体都僵住了。

“炤炤……”

“仙君你若是不想我是以这种方法解决婚契的话,便松开我吧,仙君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窦炤打断了贺荆的话,接着就说道。

贺荆死死地盯着窦炤,却见她的眼底里没有一丝情意,她对自己,是真的没有了半分情了。

她不会和从前一样软软地喊他阿荆,不会跟在他后面笑眯眯的很高兴的样子。

她见他时连起伏的哪怕讨厌的情绪都没有,虽然知道是因为她没有记忆。

可贺荆还是觉得浑身都很疼,疼到没有力气再箍着她。

窦炤一发现贺荆仙君松开了一些,立刻就从他的腿上下来,在一边站定,像是要和他赶紧划清界限一样。

“这里是哪里?”

“灵山小世界。”贺荆轻轻说道。

窦炤回头看了一眼像是破碎了一样的贺荆仙君,若是要报仇的话,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只是……

杀了他,她能自己离开这个莫名被带进来的地方吗?

她恨吗?

当然是恨的,只是,谁让她当年傻呢,她更恨的是自己不争气,白白为这样一个人丢了一条命。

当初是她自愿挡剑的,站出来的那一瞬,她就想好了死的,只是后来的事没想到而已。

窦炤现在想的是,不知道师兄见她被贺荆仙君带走会不会很生气,师兄一定会担心。

灵山小世界不知道和之前林间的那墨水潭有没有关系?空气里的水灵气息是有些浓郁的。

如果这里有人住着的话,会不会有人知道苍龙族的痕迹?

“仙君来过这里吗?”

“未曾。”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师兄会着急的。”

“……你心里只有你师兄吗?”

贺荆听到窦炤提起卫漱时,心里便是生出一些烦躁来,忍不住声音都低哑了几分。

窦炤没搭理他。

“没有我,你走不出这里。”

贺荆见窦炤抬腿想走,心中一疼,若是从前的炤炤,从来不会丢下自己,而他竟是有一日会担心她丢下自己。

窦炤嗯了一声,却没回头,她还是走了。

贺荆就坐在树旁,看着夕阳下窦炤的身影被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到最后消失在视线里,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入深渊,再也不能从哪些淤泥里出来,像是窒息了,也像是死了。

他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一堆烂骨,就该是也归于尘土混沌。

或许重新关上五感,便不会这样疼了,可他一丝仙力都不能用了。

贺荆挣扎着想起来,想去找炤炤,这灵山小世界并不像是表面那样平静,这里充满危险与诡秘,当初才会被封印在此,里面与外面才会永世不通。

“仙君你在做什么?”

窦炤回来时,就见仙君试图手撑着地挪动身躯。

听到窦炤的声音,贺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整个人身上的力道忽然就在那瞬间泄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地的尘灰。

窦炤手里拖着一个简陋的板子,板子是用藤条绑起来的,下面是两根竹子撑着。

贺荆对上窦炤那双明亮的乌溜溜的眼睛,忽然心又活了起来,像是又被人丢进了滚烫的沸水里,虽然灼烫,但他却舍不得再出来,哪怕被沸水烫得疼了,他也心甘情愿。

他张了张嘴,“炤炤……你没走……”

窦炤蹲下身来,根本不去看贺荆仙君现在什么表情,她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仙君,我离不开这里。”

离不开这里,以后就见不到师兄了,师兄会很着急的。

贺荆没说话,伸手去抓窦炤的袖子。

但窦炤的手轻轻躲开了,“前方是有一处村庄,我带仙君过去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窦炤就准备拖着贺荆往村庄方向走,还不忘问一句,“仙君身上可否有灵丹妙药?”

“没有。”他出来的急,根本没来得及带什么。

贺荆有些恍惚,此时他和炤炤之间的氛围平和的好像从前,很久很久的从前。

“如今仙君是否等于一个废物,无法动用仙力?”这话窦炤说得直白了一些。

可贺荆仙君的样子看着是很差,差到她觉得他心脉都是震碎的状态,且极难恢复。

废物。

听到这两个字,贺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一下,他点头,很是虚弱,“是。”

窦炤没有再多问什么,拖着贺荆往村庄方向走。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路上只有藤条在泥沙地上划拉着发出的沙沙声,不太悦耳,却至少抹平了这平静带来的太多不安。

“以后叫我阿荆,不必叫我仙君。”贺荆再一次提起。

窦炤想起来从前也是贺荆仙君让她喊他阿荆的,因为在凡界行走,叫仙君诸多不便,她便一直喊着他阿荆阿荆,好像这么喊着他,就和他亲近许多一样。

“我叫你贺公子吧。”她声音清脆明媚,像是冉冉升起的旭阳,“旁人问起来,就说你我二人并无关系,路上偶遇便结伴一起走,仙君就叫我窦姑娘,本身我们也不熟。”

“喊我师兄吧,就当我们是行走在外的师兄妹,行事也方便一些。”贺荆轻轻提议,他听过她喊卫漱是软软的声音。

却被窦炤一口回绝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显得很是无情而不给情面,哪怕对方是九重天的仙君,“不行。”

贺荆仰着脸看窦炤,却看到了窦炤尖尖的下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我师兄叫做卫漱,我喊别人,他会不高兴,我师兄看着脾气温和,特别大方,但实际上特别小心眼。”

贺荆见到她提到别人这样高兴的样子,心如寒冬,手握成了拳头,掌心的肉都要被抠下来,一张脸克制不住的阴冷下来,“你喜欢他?”

窦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了头,笑了起来,“整个隐天宗的女弟子有谁不喜欢大师兄呢?”

贺荆不想再问下去,他想起来现在就把卫漱杀了,将他剁成肉泥去喂灵兽。

他苍白的脸上神情冷冰冰的。

窦炤没再听贺荆仙君再多说一个字,正好,她也不想说话。

村子里特别热闹,现在又是黄昏时间,大家伙在外忙碌干活的此时都回了家来做饭,小孩子们欢快的在外面跑来跑去。

带着南地口音的妇人便在门口的方向叫着,“恰饭了,恰饭了,别玩咯! 侬个死孩子玩的一身泥,快点回来洗洗!”

这里普通得就和寻常的凡界小村庄一样。

窦炤很喜欢凡界的这一股烟火气,让她觉得很是温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喜欢。

“别信这里的一切。”贺荆自己把自己气了半天,又有些对自己恼火,平息了半天的怒火,才开了口。

总有一天,他要让炤炤再喊他阿荆。

“小姑娘,你们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吗?”

窦炤还没回贺荆,之前叫着自家调皮孩子吃饭的妇人便惊奇地看了过来。

“对呀,大娘,我们是不小心进来的,我身后的是贺公子,我姓窦,他受了点伤,村子里有没有大夫?”窦炤笑了起来,叫得很甜。

她本就生得清丽娇憨,笑起来又是很乖,特别容易招人疼,那妇人一下子就笑呵呵地过来拉窦炤的手,“有啊,咱们村子里的百大夫是个特别好的大夫,他来这里有一段时日了,村子里只要得了病的人去找他,一准马上就好。”

窦炤觉得这大姐的手好冷,这灵山小世界里看着像是秋天,可这大娘的手却像是冰块一样冷冰冰的,摸起来也有些滑腻。

“炤炤。”

贺荆的声音有些冷淡的在板子上响起。

窦炤和那妇人一起看了过去。

贺荆的目光在那妇人身上。

那妇人一触及到贺荆,瞳孔似乎猛地缩了一下,有些惧意,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位小公子看着真是受伤太严重了,快去找我们百大夫看看吧!”

被称作小公子,贺荆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窦姑娘,我把我这调皮孩子带回家去,然后我就带你们去找百大夫去。”那妇人又说道。

窦炤万分感谢,就等在原地,看着那妇人揪着那七八岁大小的调皮小子回了家,然后又在屋内似乎与她男人说了几句便又出来了。

“百大夫性格有些怪,住得远,要是没我带着去,你们肯定寻不到哩。”妇人笑眯眯的,“对了,叫我王大娘就行,窦姑娘,你与贺公子是什么关系呀,瞧着关系不浅?”

窦炤要是说是仇人关系,这王大姐肯定不信,她笑眯眯的,也弯着眼睛,“不太熟,就路上偶遇搭伴一起走的。”

贺荆本不屑与那妇人多说什么,只不过听了窦炤这一句,忍了又忍,没忍住,“我是她的未婚夫。”

这一句话说的又冷又直接,似有破罐破摔的感觉。

王大娘露出一脸我早就看穿了的神色,笑着说道,“我瞧着也是,否则孤男寡女的怎么会在一块,若是个陌生人,见这公子这死样,怕早就丢下了。”

窦炤也笑了起来,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也不与人硬碰硬,也不理睬贺荆的破罐破摔,“大娘,这都是他一厢情愿,我并不承认的。”

贺荆朝窦炤看过去,见她笑容浅浅的,他便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心?

王大娘笑呵呵的,“你们年轻人啊……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的样子。”

她目视远方,像是在回忆过去,嘴角含着笑容。

窦炤是走在王大娘后面的,她的目光从王大娘的头发,落到了她的后脑勺,再落到她脖颈里,然后垂下眼睛笑着说道,“大娘,还有多远呀?”

王大娘的头发梳得很好,整整齐齐的,不像是个干农活的,这是其一,其次,大娘的头发好像保护的不怎么好呢,后脑勺那一块是秃的。

嗯,怎么说呢,就是最外面一圈的头发梳起来遮掩住了后脑的秃。

又或者说是做‘王大娘’的人懒了一点,没把毛发给补齐全了,

“就快到哩。”

王大娘笑呵呵的指着前方一处树林说道。

树林后面隐约是有一处小木屋的,这小木屋的确和一般村民住的屋子离得有些远。

路上时不时就有人和王大娘打招呼。

窦炤注意到这里每家每户的大门上都贴着门神画像,而这些门神画像……

都是苍龙。

苍龙威仪的英姿被画了下来,有的,是龙形,有的是半人半龙形,他们被奉为神祗,守护着这里的人民。

“大娘,这每家每户门框上的是什么?”窦炤笑眯眯地问道。

王大娘便也笑着回答,“是苍龙啊,苍龙是我们的神啊。”

窦炤心里忽然一酸,又问道, “这世上还有苍龙吗?”

“怎么没有了,咱们灵山就住着一位苍龙尊者呢,他呀,守护着我们整个村子呢,要不是他,我们村子里的人早就都死光拉。”

“苍龙尊者……他在哪?”窦炤呼吸一窒,着急问道,差点就咬到舌头了。

“这个呀,我不知道,但你或许可以问一问百大夫,百大夫他无所不知,就是脾气差了一点点,你问他,他不一定会告诉你。”

王大娘依旧是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贺荆一直听着窦炤和王大娘说话,他心里盛着闷气,将他的心都盛满了,他生自己的气,与炤炤无关。

此时听到她总是对苍龙两个字敏感,更是会忍不住多问一些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为什么一直问苍龙的事?

她是不是……?

“窦姑娘好像对苍龙很感兴趣呀?”王大娘问道。

窦炤就说道:“我从书里听说过苍龙,又从小对这种奇闻异事感兴趣,便忍不住好奇。”

“原来是这样,那窦姑娘你可不能瞎好奇,苍龙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威严不可侵犯,不可随意谈起,要尊着敬着。”

王大娘提醒窦炤。

窦炤的鼻子又一酸。

哪里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祗,哪里是什么威严不可侵犯,不过是被人轻视到尘埃里的妖,人见人杀的妖。

“好了,窦姑娘,百大夫的医馆就在前面了,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我家那口子和我家娃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快到的时候,王大娘停下了,看着窦炤笑着说道,然后快速扫了一眼地上被拖着的贺荆,很快又收回视线。

“大娘再见。”窦炤道了别。

“你应该看出来那王大娘是个什么了。”贺荆皱紧了眉头,声音沙哑。

“我知道。”窦炤转头看向这树林,拉着拖车往里去。

王大娘,是一尊蜡像,不过,是一尊可以动的,有灵气,或者说,是魔气,妖气的蜡像,有人赋予了她生命力,令她像是活着一样。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活的。

不止是王大娘,这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一尊尊蜡像。

她跟着师兄在凡界到处捉妖,加上上辈子的经历,不至于这点都看不出来。

“把我放下吧,你不是一直想丢掉我,不必进里面了。”

贺荆看着窦炤,忽然拉住了她。

窦炤轻轻甩开了他的手,毫不客气,“等离开这里,等用不上仙君了,我自然会丢掉仙君,不必担心。”

在这之前,贺荆仙君起码得能活着带她离开这里。

虽说他是九重天的仙君,死是不可能死的,但他这副样子,显然不太对劲,恐怕仙力都无法用出。

她上前,敲开了蜡像村最有声望的大夫的大门。

‘笃笃笃——’

里面没有任何回声,就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

窦炤敲了好几下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回声,她正纳闷,又觉得这整个村子都是蜡人,会不会这蜡人有问题?

原本她还怀疑这大夫会不会不是蜡人,如今……

“哎,你们两个外乡人是王大娘带来找百大夫的吧?王大娘没跟你们说吗?来找百大夫,得先塞糖啊!”

窦炤茫然,“塞糖?”

“对啊,塞琉璃糖,百大夫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