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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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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身为正房太太, 孩子养在她名下,就可算作嫡出。且卢氏知书识礼,对比不会认字的陈柔, 显然是更适合教导子女之人。

卢青阳今日所言,正是这个意思。

可柔儿刚刚九死一生诞下女儿,尚未足月就要忍受生离之苦,她无论从理智上还是感情上都无法接受。

她抿唇不语,背转过身去, 眼泪涌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不,她自己也曾生过要将孩子留下来自行离去的心思,可眼前当真要让把安安抱走, 她接受不了,怎么也接受不了。

赵晋从后拥住她,摩挲着她头发,“怎么, 你不愿意?将安安给了太太,也免你这样操劳, 早日养好身体,我们还要生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她不答话, 心乱如麻, 不知从何说起。她捂住脸, 哭得肩膀抖动。赵晋笑了声, 拿掉她手, 将她扳过来面向自己, “怎么,你舍不得?”

他抬指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你如今身体尚未养好, 孩子夜里啼哭,你也跟着醒了,每日睡不几个时辰,我私心想着,愿你多歇歇,早点好起来。”

“再说,”他捧着她的脸,在唇上亲了一口,“你心思都在这小东西上头,连爷都忽略了去。”

柔儿眼泪一串串往下掉,避过他的唇,又推掉他的手。赵晋嗤笑出声,见她挣开要逃,一弯身,直抱起她,“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爷这是疼你,你倒记恨上了?”

柔儿挡着脸不给他瞧自己落泪,哑声道:“我舍不得安安。”

赵晋将她置在帐中,俯下身来将她扣住,“那你想怎地?就让闺女一辈子随你缩在这院儿里?还是你想进宅子,当姨娘?”

进赵家大宅,和大姨娘四姨娘他们一块儿被遗忘在后院?

太太姑且有个名头,有权力,有娘家可以来往。她呢?今后兄嫂上门,要先去给另一个女人磕头,准不准见,能不能见,全凭旁人发落。

她如今事事不敢自己拿主意,什么都要问问他的意思,将来进了府,做姨娘她是最末一位,头顶上那么多人能对她作威作福。

况且,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己不能抱不能管,且还得听她喊别人“娘”?

她刚跟赵晋的时候,这些事一律不敢想。能吃饱穿暖,住间大屋,已是太奢侈的事了。可如今有了孩子,她变得越来越贪心,想法也越拉越多。

赵晋边说边解她领扣,她伸手推他,不叫他亲近,他扭住她手腕扣在枕上,“心肝儿,闹什么脾气?爷句句都是为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柔儿别过头,闭上眼不想瞧他满脸色|欲的模样。都这个时候了,他想的也还是床笫上那点事。

明知如今不能真刀实剑,他也要占尽便宜才肯老实。她越想越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抬手,将他推掀在旁,坐起身来,把身后的枕头也丢在他身上。

赵晋愣了下。

从买了她来,除了明月楼那回小小的龃龉,她几乎没有违逆过他,没跟他说过“不”字。

抬眼看去,她眼泪涟涟,横眉冷对。他挑了下眉头,翻个身仰躺在她身侧,扬声笑起来。

“我的乖,生个孩儿,有功劳了?都敢跟爷动手了?”

他没生气,重新爬上去将她抱着,“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暂先养在这儿,等过个一年半载,你身体好了,孩子也壮实些,到时再安排你们的事。你放心好了,爷必不亏待你。来,让爷瞧瞧,这点事就哭成这样,郎中不是说了吗,月子里不能哭的,仔细坏了眼睛。”

柔儿抿唇垂目,半晌不言语。

赵晋低叹一声,“好了,爷这么给你陪小意儿,你也给爷几分面子。”

柔儿顿了顿心神,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她仰起脸,认真瞧着赵晋,“爷,前几日我问您,还记不记得您答应的事,您说不论是什么,都会应承我。我如今想好了,我再问您一句,您不会反悔吧?”

赵晋指尖捻着她嘴唇,眯眼打量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你别跟爷说,是想要自个儿养着孩子一辈子。”

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柔儿听懂了,即便如今他肯缓和,准她和孩子先在一块儿住着,在孩子懂事前,总是要解决如今这种局面。赵家大姑娘不可能一辈子养活在外房手里,将来她大了,自己都要为此抬不起来。既然如此,她还能有什么盼头?

柔儿别过头,强忍住快要滑落的泪珠,喉咙发紧,艰难地道:“我想求爷一个恩典,等过几年安安大了,就准、准我赎了自身。”

赵晋落在她下巴上的手顿住,他眸中混沌的情|欲一瞬散尽。

他撑起身,跪坐起来。

他打量着她,见她扯过被子遮住自己散乱的前襟,脸上有抹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倔强。

他习惯性地笑了下,“你再说一遍?”

柔儿掩被坐起来,靠在床头幽幽地道:“我想很久了,爷身边不缺我一个伺候的,如今安安也有了,如爷所言,将来总是要安顿我们母女,孩子不可能在外头住一辈子,若是等她大了,注定不能在我身边儿,那我宁愿躲远点儿,也免成了她的污点。爷也知道,我难产伤了身子,亏损极大,将来只怕不能再生。爷买我来,就是为了生孩子,既然无用,我又何必在此碍着您眼。”

她说完,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滚。她抬手抹了一把,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一刻好生厌恶这个身份,厌恶这个对自己亲骨肉去留毫无办法的懦弱母亲。

她推开被子爬起身,到床角摸了个小荷包出来。

细细的指头打开那荷包,倒出来一沓银票,还有月牙胡同这间院子的房契。

“爷给的东西,我一直好生收着。这两年来,花用您不少,我知道自个儿还不起,哥哥嫂子一直鼎力相助,月月给我送钱来,这点散银子,算、算您养活我这些日子的……爷,今后您就当我是个伺候安安的婆子,容我将她带大些,到时、到时就准我赎了身吧,行吗?”

她说着,就跪下来,“求爷恩典,就应了吧。”

赵晋望着眼前人,这样陌生,这样疏离,好像从没真正认识过她一般。

原来她不是不爱珠宝首饰,是怕贪了太多,将来牵扯不清?

他倒是小瞧她了,在他身边软语温言乖顺伺候了两年,竟是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思。

她从头一回他问她有什么心愿时,许是心里就已打定了要离开的主意。他就这么被她玩弄,被她蒙骗,还一直觉得她可怜,心中存了些歉疚。

他冷笑出声,抬指捏住她的下巴,扣紧了她的脸,弄得她疼得直抽气儿,他俯下脸来,近距离打量她,咬牙切齿道:“爷这辈子,还没被个女人玩儿过。你胆子不小,戏唱的不错啊。”

柔儿眼底全是细碎的泪意,那双眼睛那么干净,他竟一直没瞧出来,她这幅无辜纯净的外表之下,竟藏着这么一个懂得逢场作戏的魂儿。越回想她过去那幅温柔小意的样子,他越觉得讽刺。

“平时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原来一直憋着这心思呢。还是你以为,你生了个孩子,身价就不一样了?真当爷稀罕你这么个乡下货?陈柔,跟爷玩心眼,你还嫩着呢。”他手一甩,将她挥开。

柔儿跌坐在地上,仰起头哀声道,“爷,卖身钱我偿您了,我知道自个儿不识好歹,我知道我辜负了您待我的好,可我受不了了。爷,我是乡下出身,可我也是个人啊。我不想瞧着自己的孩子将来喊别人娘,我不想自己的男人一生气就将我卖了。我不想整天战战兢兢,怕惹您生气,怕您不高兴,我怕,真的好怕啊,您睡在我身边儿,我没有一个晚上能安枕,我知道您待我好,您已经为我做了许多许多本不该您做的。可我、可我……对不起,对不起爷,我实在没法子了……”

她叩首在地,伏在他脚下失声痛哭。

两年来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在一刻倾泻而出。

更深层次的心绪,却决不能让他知道。

他是她的恩人。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坐着那顶红绸轿子住进来的啊。

她想象过这个要陪她一道度过下半辈子的人。

可无论她想象的那个形象多么美好,都不若初见那日,她心里刻着的那张脸之万一。

她自小长在乡下,见过的世面少,结识的人也有限。她这一生,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男人。

赵晋望着她,单薄的肩,窄细的腰,滋养得越发白腻的肤色。

这个他以为他能完全掌握、完全拥有的女人,原来心思从来不在他身上。

真可笑,从来都是他厌弃女人,何时轮到这样一个卑贱的东西厌弃他?

赵晋一句话都不想说,更不想问。卢青阳暗示他,说卢氏想把孩子寄在自己名下,他想也不想便拒了。

宅子里发生过太多事,他不确定,里头有没有卢氏的手笔。她那样恨他,岂会善待他的骨肉?他不敢冒一点儿险。

可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她根本不懂他是怎样用心。

人人都说委屈,二姨娘委屈,四姨娘委屈,卢氏委屈,如今连她也委屈。

他做错了什么?

也许最大的错处便是,明明这是一场买卖,而他却因那点可笑的怜悯之心开始为她打算。

他真是个笑话。

赵晋迈开步子,从她身边越过,推门走了出去。

外头婴儿的啼哭声响彻院落,划破夜的宁静。

乳娘抱着孩子,和金凤都站在稍间,却不敢推门进来。

柔儿哭得很厉害。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没有想好,怎么就负气一股脑全说了呢?

若当真要走,等将来真到了那一日,将一切说清楚,走了便是。

如今明明离不开孩子,明明万分的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度了这两年时光,竟因一时沉不住气将一切都搞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稍稍有点忙,好久没加更了。让你们久等啦,这个周末我争取多更些,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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