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他的手上沾满了无辜亡魂的鲜血。
这一点，兮泽从未否认，也从不愧疚。
可是，兮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边会出现一个这样的女子。
明明畏惧他的冷酷，却偏偏还要不死心地往自己的跟前凑，女子跳下溯魂河那日，是兮泽第一次后悔。
仙界女仙众多，思慕兮泽武帝的不在少数，兮泽对此一清二楚。
然而这些女仙仰慕中虚情假意的成分极重，兮泽对此同样一清二楚。
自升入仙籍之初，兮泽便已深知，这些女仙所思慕的人不过是一位举世无双，备受尊崇的仙界武帝。
而对于那个在战场上满身鲜血灰尘，尽是屠戮的冷血战士，对于那个身处凡间断臂无名的弃子修士，她们只有厌恶。
这一路走来，只有兮泽自己知道从世人唾弃的弃子到人人尊崇的武帝，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仙界众人皆敬望他文成武就，德行高尚，说到底也不过是希望他做好了这一切，为他们这群无用之辈守好他们的逍遥乐园罢了。
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的伤疤，更没有人真的在意他的存在，所以兮泽一直冷漠地应对着身边所有的人或事，直到遇到司景。
兮泽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司景时的模样。
春和景明，桃花浅装，她兴冲冲地跑向自己，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美好地让他不敢触摸。
“兮泽武帝你好，我是司景仙子。前些时候，我们见过的。凡间，诛魔劫，你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银铃一般清澈动听，带着几分青涩和单纯。
兮泽看着她的朱唇起合，却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兮泽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替身，前些日子，他似乎以自己的身份出去过一趟。
哼，又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兮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独留司景一人落寞地望着他的背影。
站在溯魂河畔时，兮泽想，或许那是此生他最后悔的一次。
若是那日他不那么武断，又或者留下来看一看，那他和小景之间的结局便会全然不同。
可当时的兮泽武帝骄矜自傲，又怎么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兮泽依旧冷面避开了所有人，然而出乎兮泽的意料，司景又一次次地跑到他的身旁，哪怕他说尽恶言，司景却依旧不死心地想要证明她和另一个“自己”之间的专属记忆。
偶尔心情好了，兮泽也会听两句，可听着听着，他想起那些故事里的人从来不曾是自己，原本的好心情也被听坏了。
兮泽从来都不曾想过原来那样的情绪就叫做嫉妒。
直到他不想再总是被某位无休止的缠着，直到他自请和司景仙子的婚礼，直到婚礼前夜，他们一同前来央求自己放弃。
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牵着自己的未婚妻，口口声声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错的。
这怎么可能？
兮泽嘲讽地一笑而过，浓密的长睫微垂，隐匿其下的眸色阴冷，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直到司景欣喜地离开，兮泽看向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杀机四起，面色如冰般询问起：“你可知自己生于何时？”
兮五醉着酒，不知所然地摇了摇头，如往常般回禀，丝毫没有感受到身边死亡的嚣张气焰。
“仙界时日已久，属下也记不清楚了。”
“是吗？”
兮泽走近他，凌厉秀致的长眉微挑，勾唇冷笑一声:“那你就先记住自己的忌日吧！”
说着，还不等兮五反应，兮泽便一只手狠狠地掐上了兮五的脖颈。不过指尖微微一动，一直挣扎着的兮五便没了声息。
当夜兮泽便将人扔进溯魂河中，亲眼看着溯魂河水将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侵蚀吞没。
浓浓的夜色中，兮泽望着平静无澜的溯魂河，嫌弃地擦了擦手掌。
他真是不懂，这么愚蠢的人，司景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兮泽更加不懂，为什么在兮五死去后，司景竟然还要为了这么愚蠢的人跳下溯魂河，差点害死自己！
那日的溯魂河畔，他静静地看着哭泣的司景，似乎心中也感到了悲伤，兮泽很想去抱抱司景，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兮泽就在一旁悄然无声地看着，从黎明到星辰，直到司景跃下溯魂河，兮泽才慌了神，飞奔过去紧紧拉住司景，用尽全力才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可惜，溯魂河一跃后，司景虽被救回，却渐渐失了神识，宛若一个空荡的躯壳，再没有真心实意地朝他笑过。
更难过的是，司景的游魂被溯魂河吞噬，仅剩的仙魄难以聚合，生命几乎难以为继。
为了维持司景的生息，兮泽每日拥司景入怀，紧紧地吻上她的一双朱唇，缓缓地将自己的灵息渡入她的体内。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兮泽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吻着心爱的人，才不会觉得提心吊胆，才可以暗暗地宽慰着自己，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他在为了帮司景聚合仙魄而已。
时间久了，兮泽渐渐觉得很开心，因为没有神识的司景远比往日的司景乖巧得多。
她不会再冷漠地推开自己的手，不会游荡在溯魂河畔痛苦徘徊，反而会给自己喂葡萄，会娇羞地拥吻自己，会安静地听他讲故事，会青涩地媚笑，会低声地**，会为自己轻歌曼舞......
即便那都是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兮泽也觉得格外满足。
然而在这样的满足里，兮泽偶尔也会失落，他依稀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是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兮泽一直不明白那无法弥补的空缺到底是什么，直到一切东窗事发，他站在溯魂河边，远处的司景静默地看向他。
兮泽恍然大悟，原来他本以为微不足道的空缺竟然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兮泽看着如往日般平静的溯魂河，远处的司景还在，她只是静静地瞧着，没有丝毫想要靠近的动作。
兮泽嘴角漫过一丝嘲笑，他还在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