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站着的是梁渠，但他一定不是从家里赶来，这么快，来不及。他大概是回火锅店去找我了。
“怎么办，你要下去和他说两句吗？”
我笑：“搞得跟小两口吵架了我离家出走似的。”
“要不你还是下去和人说清楚吧，是不是的，给个痛快嘛。”
我以为，已经痛快地过去了呢。
好，梁渠，既然你没脾气追了来，既然你不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既然你明知道结果还是愿意接受，那我也可以。
我缓缓下了楼，梁渠在一棵树下站着，低着头。我在他面前站定，他微微动了动，抬起头来。眼眶氤氲着水汽，在酒精的催化下，在灯光的衬托下，分外惹人怜悯。我眼眶一酸，觉得梁渠不该这样，他向来浑身傲气，待人不屑，从没有过这样一副凌乱潦草的样子。
“你不是回家了吗？”我说。
他定定看着我，闪烁的泪光像无数利剑，插得我千疮百孔，浑身冰凉。
我深呼一口气：“我们……其实可以不这样，你这样……”
我的话却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整个身体被他使劲揉进怀里，耳边嗡嗡响起他的哽咽声：“苏畹，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对不起，今天不该把你丢下……”
呵呵，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体会？被一个多年的好朋友当面深情表白？是不是像被陨石砸中脑袋，被砸得晕头转向又充满灵力？
尽管在此之前我有心理准备，我们都心知肚明，但亲耳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还是很震动，浑身麻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麻木着，但他知道怎么办，他的吻接踵而至，自然地仿佛我们真的只是一对吵完架正在复合的情侣。他用舌头霸道撬开我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我在接纳他。他一只手紧紧拥着我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扣着我的后脑勺，我被吻得麻木又愤怒，愤怒却又感动。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在感动什么？我又在享受什么？又在哭什么？
浑身像触了电，不经意咬破他的嘴唇，血腥味涌进嘴里，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停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被吓了一大跳，推开梁渠。
是古来的声音。
我四处看了个遍，但没有他的踪影。
“你在看什么？”梁渠声音嘶哑，问我。
我丢下他，跑回宿舍。
心咚咚跳着，脑子里竟不断回忆梁渠那张脸，和刚刚那个吻。我明明……是下去和他楚河汉界说清楚的，为什么……我不可能同时爱着古来，又……又爱梁渠？我怎么可能爱上梁渠？
夏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重新给我一个拥抱。
我瑟瑟发抖。
“你们刚才在楼下……我都看到了。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不喜欢他。”
我无言以对。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怎么了。
夏暖放开我：“先去洗把脸，晚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估计就想明白了。”
是吗？她不知道，现在对我来说，睡觉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啊，谁知道明早醒来我会突然出现在哪里？谁知道明天早上醒来会发生什么奇怪的故事？谁知道明天一早醒来，会不会有人告诉我说，今天也是一场梦。但愿明早醒来，有人能够告诉我，今天也是一场梦。
最好，什么都他妈的没有发生过。
我稀里糊涂，累极了，短短一周，像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这一觉睡得很绵长，绵长得像是天荒地老，一眼万年。平平静静，安安稳稳，没有一个梦。
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
“我的个娘，你可终于睡醒了。”夏暖在打游戏。
我揉着太阳穴问她：“几点了？”
“马上就十二点了。”
浑身乏力地坐起来，然后发呆。这一呆，就很不幸的想起所有事，觉得浑身更绵软。又问：“今天周几？你不上班吗？”
“今天周六啊姐姐。”她扭过头来，“你赶紧下来，到窗户上看一眼吧。”
我皱眉，但不用问也能猜到她让我看什么：“梁渠？”
“一大早就来了，早餐都送上来了，喏，豆浆油条，都冷了。”
豆浆油条冷了，一个晚上的沉淀，心也冷静下来。我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早。”
他的信息回得很快：“早。”
第二条接踵而至：“睡醒了吗？睡醒了就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如果……我还是不想去呢……”手指停顿在发送键上空，缓了缓，还是点了发送。
他回：“你下来。”
我将手机扔到一旁。翻身下了床，站到夏暖身边：“你说，怎么拒绝他。”
“不要拒绝啊，他哪儿不好了？”
电脑游戏里的人物上蹿下跳，界面花花绿绿。
床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我转身去了洗手间。
我的电话停了，却听到夏暖的电话响起来。她说：“嗯，嗯，好，我知道了。”
夏暖挂了电话便对我说：“苏畹，你最近是不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上过QQ啦，你要不上QQ看一眼呗？”
“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嘛。”
我洗了脸，刷了牙，果然瞄到站在同一个地方的梁渠。心蓦然一沉。
爬上床重新拿到手机，点开很久没有打开过的QQ，各种消息纷至沓来。手指滑过界面，忽略冗杂无用的信息之后，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在闪烁——贾晓菁？
点击进去，竟是一段长长的长长的话。
苏畹，有件事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但务必请你原谅我那时候的无知和自私。
还记得高中梁渠给我写的情书吗，其实那是我自己写的，呵呵，对不起。你可能不知道，我从高一开始就暗恋梁渠，但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学习又好，身边又老是坐着你，我不敢表白。所以后来我那么努力的学习，心想如果我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女生的话，他就会注意到我了。
但后来我学习成绩再好，他也对我没有兴趣。我本来以为他喜欢你，但你们的关系好像一点进展也没有，所以我才写了一封情书，故意和他传了一次绯闻。情书过后，他来找过我，亲口承认了喜欢你这件事，但是他说害怕影响你学习，希望等到高中毕业。
我本来很感动，但是没想到你那么积极地来帮我们牵线搭桥，梁渠说这件事他自己会解决，让我暂时不用告诉你真相。后来你们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就知道梁渠是故意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们俩成不了，那件事也就被我忘了。
我不知道你会那么在意他喜欢过我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梁渠会笨到这种地步，到现在还没有表白成功。其实我们班很多同学都奇怪你们俩为什么还没在一起，所以上次我问了梁渠，才知道你可能对这件事心存芥蒂。而且，看起来你们之间好像有些误会，他情绪很失落的样子，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站出来澄清一下。你不用感谢我告诉你一件这么令人感动的事情，只需要立刻奔入他的怀抱就好了，我们就都放心有情人终成眷属啦。梁渠特别笨对不对，但也特别痴情，千万千万不要错过了哦！
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