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彻底情绪崩溃了，但我脑子还清醒着，伸手将他一挡，愣愣道：“我想去上个厕所。”他真是可以，在我情绪低落到屎的时候，给我打了一剂强心针，我瞬间觉得颠倒的世界又恢复了正常，恢复正常以后，再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镜子里刺眼的灯光让恍惚的我回到现实。镜子里的我面目全非，脸肿、眼睛肿、鼻子肿头发凌乱。我快速洗了一把脸，站在镜子面前把凌乱的思绪整理了一遍：“刚才梁渠想亲我，他这是喜欢我我还是酒后乱性？可是他只喝了两罐啤酒，就算酒后乱性也应该是喝多了的我，梁渠喜欢我？！他不是一直喜欢贾晓菁吗？
喝过酒的我浑身无力，私以为这个尴尬的场景……还是洗个澡再出去面对吧。热水从头淋下来，站在水龙头下水汽氤氲的世界里我觉得很舒服，好一会儿才开始抹洗发露，手臂累得都抬不起来洗不动头发了，草草揉了揉就开始抹沐浴露，然后洗完之后发现——我没有带睡衣。热水哗啦啦跌落在地上，我伸手接着，思考到底是裹着浴巾冲进房间拿一件干净的睡衣，还是将就这满身酒味儿的衣服先套上？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靠，除了酒味儿鸭脖味儿，还有我的鼻涕和眼泪……梁渠应该不会趁人之危做什么不讲道德的事，我将浴巾裹得仔细，在门口深深呼吸之后扭开了锁，轻轻开了个细细的门缝，隔着门缝瞄了一眼可是瞄不到，只好把整个脑袋都伸出去才能看到客厅，然后松了一口气，梁渠已经醉倒在沙发上了。
他埋着头趴在沙发背上，似乎睡过去了。
我迅速打开门，小猫一样蹑手蹑脚冲回房间。
洗完澡的我神志已然清醒大半，只是眼睛还微肿，鼻子也像患了重感冒一样塞着，头实在是疼。等我再穿好睡衣走到客厅的时候，梁渠已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还把茶几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我暗自叹了口气，又有些怯怯的小惊喜，梁渠竟也看得上我，看来我还不算太差。只是……我有没有看上过他，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还是和他太熟了，他想亲我的时候，我只想笑。
我轻轻收了啤酒罐，把剩下的肉放进冰箱，又擦了桌子拖了地，然后给梁渠找了个凉被盖上。站在他面前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他明天还要上班，要不要叫他起来洗澡。但是愣了很久，我也没有勇气，只好关了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朦胧的左思右想，翻来覆去，总觉得把梁渠丢在客厅是件缺德事，就算是朋友，我也不该坐视不理。辗转过后，我决定还是去把梁渠弄进房间去。
然而，我重新出去的时候沙发上的梁渠已经不见了。
心脏微微一颤，或许刚才，梁渠根本就没有睡着，我把他丢在客厅的事，他会不会很难过？正要掉头回房间，又看到客厅窜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吓得我立刻后退撞到门上。本想敲梁渠的房间门，但我大着胆子咬牙忍了忍，再看客厅的时候便什么也没有了，大概，又是幻觉，然后强忍着害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害怕黑暗的时候，只要开着灯，就能睡得安稳。我深谙这个道理，于是开着灯，一半忧愁一半安稳地睡到天明。
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房间的灯和昨晚一样明亮，挣扎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软绵绵沉重的感觉就和发高烧的时候一样，还头痛。走出房门之前忽然意识到昨晚梁渠……脸又红了起来。但我早已想好以不变应万变的政策，如果大家都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
然而我打开自己房门的时候发现，对面梁渠的房间已经空了，被套床单都整整齐齐，客厅里也没有人，只是茶几上放着一杯豆浆和一个卷菜饼。
世上总有许多为难事，总有一些为难事是因为太贪心。我不愿伤了梁渠，便也不愿不明不白的承他的情。我和梁渠……缓一缓再说吧。
昨晚虽然醉了酒，又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插曲，但有些重要事情，我还是想得清楚明白，那就是今天，要么找到古来问清楚，要么滚。当然只有我滚，权当这半个多月做了一场黄粱梦。
我气势汹汹直上顶楼，两脚生风直捣黄龙府，却何其不幸的又见到了Andy。
她梨花带雨头发凌乱地站在古来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目露凶光看着我，良久嗤嗤一笑：“看不出来你本事这么大，这么快就重新爬上床去吹枕边风了，我还小看你了。”
我皱眉不耐烦：“你把话说明白点儿。”
她捋了捋头发对我上下打量一番，颇嫌弃的样子：“打扮成中学生，也是个绿茶婊。他不过贪你个新鲜，你早晚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我扬下巴：“你什么下场？”
她神色凄了凄，却突然走进我带着神秘的微笑凑到我耳边：“董事长……体力很好哦。你们两个人每天窝在这无人的办公室里……很刺激吧？”
脑子里轰一声，面前便出现赤裸的古来和赤裸的Andy纠缠一起的画面……一颗稚嫩的心脏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骤然缩到一起。古来那张面带微笑的脸便在面前狠狠晃了晃，碎得稀巴烂。
不要脸的男人和不要脸的女人。
片刻后却觉得十分平静，既然遇到了不要脸的人，还有什么好惋惜的，只怪自己笨，经验太少，才会被花言巧语所迷惑，不过古来实在也算段位高深了，撩妹撩得那样情深意切含情脉脉，任谁也……不过……
“你和董事长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这个问题我问得正儿八经。
Andy不明白我为什么话题转得这样快，秀眉一皱：“什么？”
“没有见到过？”
“有病。”Andy骂了一句，踩着高跟鞋咚咚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面木墙，使劲敲了敲之后又贴着耳朵在上面仔细听，里面十分安静。又贴着听了一会儿觉得着实没有动静，便有些无力，无力地顺着木墙滑下来，顺势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有种深深的力不从心之感，叹了口气自顾自道：“不管你在不在，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既然你也不想见我，那我就走了。本来到这里来实习工作就很莫名其妙，又莫名其妙做了你的助理，莫名其妙跟着你去出差，见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朋友，讲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我实在是觉得很莫名其妙。我其实一开始就觉得你对我不一样，只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我真的相信过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唔，虽然我长得很一般，但你和我表白了，我还是挺开心的。”
“古来，我只在电视上见过鬼，或者妖怪，你不会真的是……什么什么吧？我的确觉得你挺奇怪的，那么帅，还那么神秘，又不肯见人……大理那次，车子还飞起来了……”心又突突跳起来，“其实还挺刺激的，如果你真是什么什么的话，那我是有多幸运才遇得到啊对吧？但是，那天我们见到什么了你突然要躲着我呢？其实我没有那么害怕，我以前一直以为真的遇到什么什么我一定会被吓死，但现在被这么一吓，其实还好，我觉得还……挺刺激，呵呵，所以，如果你是担心吓到我才躲起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的。哎，我在这儿自说自话什么乱七八糟的。”
抬头仔细打量了这间清冷空旷的办公室，觉得有些不舍。古来，我都假装真的要走了，你也不出来挽留挽留么？
“古来，你真的不想见我了是不是？那我走了？”
说完便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豪情壮志的走出这间办公室。多美的花园啊，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么想着便十分难过，特别想矫情的扭头大喊一声“古来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却只是吸了吸鼻子，径直走进了电梯。
本想到自己座位上把笔啊纸啊收一收，却看到Andy门口堆满了人，大家哭哭啼啼似乎在送行。我过去拍拍Jennifer的肩膀，她扭头过来的时候我问她：“怎么了？”
Jennifer艰难又小声地说：“Andy被炒了。”
我很惊讶：“被开除了？”
Jennifer点头：“嗯。太突然了。”
是太突然了。“知道为什么吗？”
“刚才她从上面下来之后就跟大家伙说再见，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呢。你知道吗？”
我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心里却在想，难不成，因为昨天她害了我，今天就被董事长开了？刚才不是还说我吹枕头风吗？虽然我并没有那个机会吹枕头风，但她既有那么一说，那么就一定是古来就那件事迁怒于她了。不过随随便便将她炒了，说明董事长眼里真是容不得沙子。如果我果然不小心知道了古来的秘密，还道出了他的秘密，他大概也不会放过我的，心猛的又是一紧。
Andy抱着一个纸箱子从她的办公室里出来，和同事们一一道别后，目光转向我。此刻的她已然变得十分平静，也不再和我多说废话，径直走向电梯口。
我看着她的背影顿了顿，收了收自己简单的办公桌，跟了上去，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不怕疼的伸了一只手进去，里面的Andy诧异地看我一眼。
“我也辞职了。”进去之后我平静地说。
Andy更加诧异地看我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说：“我觉得古来太奇怪了，对吧？”
“你真的辞职了？”
“嗯。”我点头。
“为什么？”
“因为董事长太奇怪了啊，你不觉得吗？”
她似乎在回忆，歪着头轻轻一笑，笑得十分少女，十分美好：“是有一点。但很神秘。”
我微微诧异，她竟然这么喜欢古来。
“三年前我从国外毕业回来进入的第一家公司就是这里，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听说了古来的种种传闻，大家都说几乎没有进过他的办公室没有见过本尊，但有人在视频上见到过，说是非常年轻非常好看。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要打破这个传闻。我长得漂亮，工作认真能力又强，很快就升到现在的位置，但奇怪的是，”Andy看了我一眼，“我仍旧没有权利自由出入他的办公室，即便他通知我带人进去打扫，也是在他离开的时候。所以，真正见到他的次数算起来，三年来不超过10次。”Andy盯着我的目光变得好奇：“所以他让我把你的资料给他的时候，我非常诧异你是他什么人，但是我发现在这之前你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却让你做他的私人助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的心砰砰跳着：“不知道。”
她更加好奇的看着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亲自招你进来做他的助理，你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所以觉得奇怪，所以……现在不是辞职了吗？”
她满面疑惑看着我：“所以……你不是他的情人？”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古来也算是正儿八经跟我表了一次白，只是刚刚表白就黄了，现在也没正式提一提分手这件重要的事，我还很难定位。也很难说是因为我还抱着什么期待和幻想。我摇头：“不算吧。”又抬头，勇敢问道：“那你呢？你是吗？”
Andy似乎有些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吧。”
她沉吟一声，缓缓道：“我确实想把自己送上门去的，不过呢，被拒绝了。你和他上过床吗？感觉怎么样？”
我的脸刷的红了。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我们一起走出门的时候她真心笑了起来：“他身材好么？温柔还是粗暴？唔，完了，这次我是真羡慕你了。”
我紧张得都磕巴了：“没……没……没有，真的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我又愣了愣。
“啊！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靠。
她咯咯笑起来，我们一同走出大厅。公司门外的道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门口的保安依旧那么一丝不苟。Andy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三年的来来往往便汇成她眼中那两汪清流，看得人分外怜悯。她却将眼泪一收看向我：“私人归私人，工作归工作，这里是个学习成长的好地方，别人没有赶你走的时候，你没有必要自动退出。”
我哑然。看着她那张精致小巧的脸，和那个随时转换角色的笑容，觉得她是个女强人，我要到达她这个段位，还要多多历练。却又为这个想法感到心惊。
“OK，再见。苏畹。”
这是她的第一次这么温柔叫我的名字，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她离开的背影很潇洒，身量纤细匀称，依然是一双傲娇的高跟鞋，这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她能傲娇地踩着她的高跟鞋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做任何她想做的工作。她输掉的，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客观因素。
我疲惫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这双帆布鞋，耀眼的阳光让它的卑微无处可藏。
这时候，却听见前方的一声催命急刹车、一阵猛烈的撞击和一声女声的闷响，一辆车子从我面前飞速而过……几乎是凭着本能跑过去，然后一片鲜红立刻充斥了我的双眼……Andy远远躺在地上，我惊慌的跑过去，正好看到躺在地上的Andy双目圆瞪，鼻孔和嘴巴里都是血……和我同样惊慌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一对时髦男女。这种场面让我浑身发抖，莫名其妙地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叫救命又叫不出来，却由着潜意识操控开始手忙脚乱找手机，当我双手哆嗦着从包里掏出电话的时候，一群THEFIVE大门的保安冲过来挤开了我，他们和我一样有的开始打电话报警，有的拿着对讲机开始通知更多的人……于是，人越来越多，我打了110，还打了120，不知道有没有打119，总之，我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被蜂拥而来的人流挤到了圈子外。
我十分茫然，努力回想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发生的，然后，便又见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我在人群中，在那些围着Andy的人群中，看到了另外一个Andy。
我的呼吸停滞了三秒，紧紧盯着她，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还是她，她同样的惊慌不已，手足无措，并且一回头就看到了我，四目相对，同是疑惑。
她妆容精致，一脸焦急，身体却半透明像是果冻做的一样。她一会儿蹲下看看倒在地上的自己，一会儿又不可思议地站起来，和旁边的人交流，可是没有人能听见她或者看到她。她再次抬头看向我，然后准确无误地走到我旁边对我说，声音像是从一个巨大的空房间里发出来的，全是空洞地回音：“怎么了？我是不是死了？躺在地上的是我吗？”
我紧张地往后退，脚下一软就瘫坐到了地上。她却跑到跟前俯视我继续问：“我是不是死了？”咄咄逼人。
那些人都围着躺在地上的Andy，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昏过去的时候，有人扶住了我，我抬头模糊的看到了古来。
古来用凌厉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个透明的Andy，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Andy不可思议满脸悲伤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离开我跑到人群里，消失了。随着Andy消失，我也彻底进入了昏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