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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椿儿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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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觉得椿儿不能在家坐着吃闲饭,就把洗衣做饭这些家务活儿都推给了她,说自己要照顾药店,忙不过来,只好辛苦姐姐了。椿儿也觉得这是件再公平不过的事情,便欣然同意。阿梁一开始还会心疼椿儿,偷偷帮帮她的忙,却被阿碧发现了一顿好吵。

阿碧哭哭啼啼地说:“我辛辛苦苦的为你支持着这个家,你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了吗,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吗……你个杀千刀的,你没有良心……呜……你整天安逸地坐着给人看病,老娘还要抓药,还要买卖药材,老娘容易吗……呜……别人家的鱼都是想吃就有,咱们家也没人打鱼吃,什么都要买,你却还偏帮着她不心疼我……呜……我白嫁给你了……”

阿梁招架不住阿碧的软硬兼施,渐渐和不会说话的椿儿越来越疏远。椿儿听了他们吵架的话,决定自己出海打鱼,她也不是不会,从小就跟着阿爹在海边长大,她厉害着呢。

风吹日晒辛苦忙碌一年之后,椿儿的容貌大不如前了,甚至比起养尊处优的阿碧也要逊色一些。而在阿碧的督促下,阿梁的生意做大了起来,他们拿着手里的一些钱,开了一家粮店,在阿碧的经营下红红火火,然后阿碧怀孕了。

椿儿又要做所有的家务活,又要照顾怀孕的阿碧,累得每天脸色苍白。可是,在阿碧怀孕期间,阿梁竟然当着她们的面,又带回来一个女人。

阿碧在大哭大闹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阿梁带回来的这个女人莲儿,她也怀孕了。

又过了一年,阿碧生了个儿子,莲儿生了个女儿。阿梁春光满面,可是当初他口口声声深爱的女人椿儿,却已经彻底沦为了他们的老妈子。

所谓永恒的爱情,其实在他真心诚意地说爱你的那一刻便被永远封存在那样一个特别的时刻,如果你灵魂有知不妨自己回去看看,你会发现,爱情它还停在那一刻,一分也不差,可是它也就永远凝固在那一刻,不前进,也不后退。

椿儿在给阿碧的儿子喂米汤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小儿子,儿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心疼儿子的阿碧当着大家的面给了椿儿一个重重的耳光。越发懦弱和健忘的阿梁也没有出手阻止,这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阿碧和莲儿都能为了一些小事对椿儿大打出手,在阿碧“失手“将一碗滚烫的粥倒在椿儿脸上的时候,她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了,她的右边脸毁了容。

她是生活苦难的践行者,或许有幸她在年幼的时候就遇到一个算命先生来告诉她“你这一生注定悲苦飘零,不得善终”,她也不至于在被救之后相信生活对她还有眷顾与怜悯。

夜深人静的时候,椿儿裹着头巾走到洱海边。海浪从远处而来,打在脚下,一阵冰凉,椿儿却觉得十分温暖。她借着月光抬头仰望远处的苍山,微微一笑,那是这一生,唯一让她觉得温暖的地方。

这一生的悲苦,早在五年前就该终结,她苟且偷生偷来了一个同样的结局。如果有来生,愿来生不再受这伤,不再受这苦,不再受这人间寂寂无声的冷漠。

她从怀里掏出木匠送给她的木蜻蜓,那么精致逼真,她仔细端详着它,欢喜地,一步一步走到海水深处,直到海水没过她的头顶,她举起双手,扭动开关,放飞了那蜻蜓……

木匠看着被自己再一次救起来的椿儿满含愧疚。他并不知道当年他让椿儿和阿梁离开之后,她的命运会如受了诅咒一般再次掉进水深火热里,将她折磨得凄惨不堪。以他目前的医术来说,他还没办法把那张褶皱得像丝瓜瓤一样的脸完全治好,他只能看着那片猩红的慢慢结痂的伤疤暗暗难受。

木匠终于决定,此后,就由他来帮助她一起和注定的宿命怒目而视吧,他不能把她支离破碎的过去都缝合完整,吹口仙气就复原至完好无损的样子,至少他能让她的后半生安稳幸福。但是,当木匠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他至少应该学会配一种药,一种让人喝了之后就奇迹般的忘记过去的那种药,就像白素贞对小青的那个情人做的那样,一口一个“忘”字,然后醒来之后就会莫名其妙地盯着你问:“你是谁?”

椿儿坐在苍山上的小木屋外那个能够俯瞰洱海的平台上,清醒又冷漠地看着这个对她没有半分眷顾的世界。裸露在夕阳下的,是脸上泛起褶皱的正在复原的粉色红肉,此刻正好像是微风吹过倒映着满树桃花的平静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对不起。”这是在椿儿醒来之后木匠一直对她说的话。

椿儿在嫣红的夕阳照耀下微微一笑,那块看不出表情的伤疤也都跟着带上了奇异的美丽色彩,她微笑着看向木匠,开口说:“夕阳真美啊。”

这么多年以后,椿儿重新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依旧像是当年站在那个小院子里对阿梁说话时候一样空灵又动听,那时候她说:“这棵树长得真高啊。”阿梁就爱上她了。

木匠惊异地看着眼前开口说话的椿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椿儿从木板上站起来俯视着还坐在地上的木匠说:“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苍山顶上浓密的树林里,又很快穿过了树林,沿着茅草丛生的山间小路慢慢往下山的方向走,脚下都是白色的岩石和花草间的飞蛾蝴蝶。中途的时候木匠停下来顿了顿,椿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继续往前走。于是并不出乎意料的,椿儿和木匠走到了这个悬崖深涧旁。两座山峦之间陡峭的悬崖像是鳄鱼张开的嘴,凶恶不知好歹地冲着天空耀武扬威。

椿儿把脸扬起来看着正在迅速下落的鲜红太阳,它此刻已经退去刺人的耀眼光芒,迟暮又绝美地挂在天边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仿佛在说:我要落下去了,马上就要落下去了,我们明天再见。

“我想和它一起从山崖上落下去。“椿儿指着夕阳笑着说。

木匠的心狠狠一抽搐,皱缩在一起。

“这样我就会像它一样,等到黑暗过去,明天一早再好好地升起,是不是?”椿儿仍旧笑着,双眼闪烁着火红色光芒,看起来那么炯炯有神。

“不行。”木匠只冷冷地说了一句。

椿儿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淡了下去,她朝悬崖边走近了一步,说:“早该是这样的结局。”

“以后我会照顾你。”木匠又说。

春风吹来,花香满怀,椿儿的笑容也和那将落的夕阳一样美丽绝伦。天边的夕阳只已经被拦腰切掉一大半,只剩一个帽尖,慢慢的,不舍的,终于快要落下去了。椿儿笑着转过身来看着木匠,身子开始慢慢往后倾斜,末了,她仿佛是一声叹息:“你早这么说,该有多好啊……”然后随着最后的一点阳光,落入深深山谷中,跌进一望无垠的洱海里……

【作者题外话】:昨天又多一个收藏心情好再多发一章啦啦啦,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