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样年幼的一个小姑娘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心思，她的眼神里全是故事，阴阴郁郁闪烁不定，完全不像初见她时那副明媚活泼的样子。好像把周遭的一切都浓缩起来，也抵不过她眼眸间的一抹愁绪。或许，等她报了仇，她就能像第一天见到的那样活泼了。或许其实，她本就是个活泼的姑娘。
“你在想什么？”又一次，孙苗拿着书本走神的时候，阿虎好奇地问她。
孙苗只是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的收回思绪，缓慢的转头看着阿虎：“你又在想什么？”
阿虎还没回答，孙苗便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虎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挑衅：“哦？”他煞有趣味的看着孙苗。
“你想取代那人的地位，并且，你想做天下霸主，天下人之君。”孙苗的那张脸原本稚嫩，对阿虎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却透着难得的成熟。
阿虎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受到了震动：自己的确表现的如此明白吗？竟然连一个小丫头也能看得出来？
孙苗面容有些得色，微微扬起下巴：“我说的对吗？”
阿虎收回自己的目光，从容的站起来：“该吃饭了。”
春去秋来时光慵懒，社会却更加动荡不安风云变幻。自从董卓死后，朝政大权落入李傕手中，不但不能安抚人心，却使得各方势力更加虎视眈眈，紧紧盯着金龙宝座。阿虎以自己年幼为借口躲在父亲背后显得庸懦无为，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在发展秘密势力暗中监控李傕和众朝臣。并培养了一批以孙苗为首，像孙苗一样孤苦无依的歌舞女子。
而经过一年多的诗书熏陶，琴棋书画渲染，孙苗像是一株艳丽的玫瑰，在黎明前含苞待放了。
阿虎和孙苗空闲的时候，还是喜欢一起在榕树下静默地看书。孙苗甚至借来了阿虎的兵书，研读得甚是有味。
突然有一天，孙苗捧着书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阿虎。阿虎觉察到孙苗的目光之后从自己的书本里抬起头来：“怎么了？”
孙苗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微微一笑：“你广布眼线，是为了知己知彼，用我们几个弱女子，是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么，你怎么能够确定，只有你自己在使用这些谋略呢？”
阿虎在孙苗明艳的微笑里突然有了片刻的失神，这样容貌绝色的女子，自己见多识广尚且难以自持，更何况那些老贼。
孙苗的笑容更明亮起来，伸手推了推阿虎：“问你话呢，呆子。”
不期然孙苗会突然这样叫自己，阿虎立刻囧得面红耳赤，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他们在明处互相争夺，我躲在暗处，他们自然不会，也没有精力注意到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好像是，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可是，我怎么总是觉得你比看起来要成熟许多，不像是个孩子，倒像个老头呢？”
的确不是个孩子，的确是个老头子了。孙苗这丫头，怎么就能看得这么准？她真的这样聪明吗？只是，要放到李傕身边去，太可惜了……
“你……从来没有讲过你自己的身世，可以和我讲讲吗？”
听到阿虎的话片刻，孙苗脸上的笑容便迅速的凋谢下去，冰雪愁容迅速攀爬上来，目光也变得警惕，然而辗转良久，她默默道：“将军真想知道？”
见孙苗的模样，必定是一段十分悲痛的往事，阿虎一时不太忍心：“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说完这话，他却并未起身，或者把目光从孙苗脸上挪开。他还是想知道，想知道这个聪明漂亮的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在这样小的年纪就这样举止成熟，思虑周全。
孙苗的表情的确十分悲伤，这是她一年多以来在阿虎面前卸下心防的缘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似乎心有灵犀一样了，觉得什么也藏不住。而越是藏不住，孙苗的悲伤就显得越沉重。那是最初阿虎收留她的时候看不到的，是她拼死保护起来的。
“我父亲曾经是董卓的部下。”孙苗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阿虎，希望从他脸上的神色看出一些是否需要继续讲下去的迹象。
阿虎的确有些吃惊，但也只是有一些，他的惊讶神色转瞬即逝，继而出现的是一副同为孙苗哀伤的神色。不用多说，也知道董卓的死会牵连多少旧部，会有多少家破人亡。战争就是这样，动辄家破人亡。那些今天还酒池肉林歌舞升平的达官贵人，明朝便惹祸上身死相难堪。
“我的父亲是董卓的亲信部下，两年前董卓被杀父亲就知道大祸临头了，所以打算连夜带着我们悄悄离开这里。不过想也明白，怎么可能逃得掉？父亲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才和我们兵分两路，他自己带着家奴们一起去引开追杀的人。但是，连父亲也没有想到，府内早就被安插了李傕的奸细，董卓一死，我们就活不了了。所以，在我和娘亲，哥哥弟弟一起撤离的那天晚上，行踪被暴露了出去，我们才走到京郊，身后就出现了十倍于我们的官兵。”
说到这里，孙苗的神色变得更加凄凉，或者说是恐惧，于是接下来她似乎沉入那段记忆中去了，身子渐渐瑟缩起来，明亮的双眸也被记忆中的黑暗片段折磨得暗淡无光。
不用再说什么，阿虎似乎也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他没有逼迫孙苗继续讲下去，而是不由自主的伸手，安抚孙苗如今一双微微颤抖的小手。阿虎并没有多想，他觉得自己只是像个慈祥的老头安慰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儿。
然而孙苗却将手猛的抽回来，抬起头决然的看着阿虎：“你也觉得我很美是吗？”
阿虎皱眉，不明白孙苗为何将话题转到这里。
孙苗苦笑，一个15岁的小姑娘苦笑起来，是让人格外怜惜的，只是此时，阿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