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三人一愣，零海不解地看向小蛮：“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小蛮的脸色很难看，“冕下，如果属下不提出来，您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们？中了碧蛇阎王帖去掉三成元力，强行祭出和封印斩魄刀去掉六成元力，压制斩魄刀的力量还透支了精神力，您现在的实力，怕是都比不上属下了吧？这样的状态去伽若山脉第七圈还要在葬魂渊逗留？您这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想再死一次么？”
冷红顿时色变：“影瑰冕下，薇儿说的可是当真？！”
“是真的。”楼兰没有犹豫。
“影瑰冕下！”短暂的寂静后，零海腾的站了起来，猛地提高了声音，难掩心中的激荡和怒气，眼中隐隐闪动着水光，“您为什么要隐瞒我们？是觉得我们不配为您分担，还是怀疑我们这些年向您效的力都是虚情假意？！”
“安娜！你冷静一点！”石离赶紧把零海按回椅子上，却发现手掌下纤细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零海没法不激动，既然小蛮说的是真的，就说明楼兰的情况比他们想象得糟糕的多，就算是领主，只剩下不到巅峰时期一成的实力还透支了精神力，在天级魔兽遍地的伽若山脉第七圈连自保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在危险程度仅次于神魔大陆三大生命禁区的葬魂渊长时间逗留，这根本是在自寻死路！而楼兰甚至还向他们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无其事有条不紊地布置一项项任务，事无巨细地安排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在零海看来，这已经是在安排后事了，楼兰是要丢下他们一个人去死！
“参行者夜白安娜。”楼兰忽然出声了，她的称呼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碧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楼兰的意思，只是看着楼兰平静的侧颜，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神魔大陆将叛族者称为逆天羽，又将逆天羽分为四级，按照血脉断绝的程度由浅到深依次为参行者、白行者、云行者和血行者，君无邪的前一世氏夜薇拉是白行者，而冷红四人都是参行者。零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楼兰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地将右手放在心口上，以逆天羽的礼节向她微微行了一礼，而后直视她的双眼：“请冕下直言。”
“抛却血脉之羁绊，斩断信仰之束缚，以只身孤影逆天而行，是为逆天羽。”楼兰缓缓开口，“安娜，你是逆天羽的参行者，你穷尽毕生之力追寻的、你所应得的，不是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碌碌无为，而是自由。”
可以在太初天下肆意飞翔的自由。
“这是无邪欠你们的，现在由我替他还给你们。”楼兰的目光逐一扫过冷红四人，和他们每个人对视。
“您……可以带着我们一起。”冷红讷讷无言，好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我不能。”楼兰平静地道，“只有离开你们，我才不会失去你们。”
她并没有明说，但冷红四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继承自灭世之神的宿命之死不会允许她得到任何人的陪伴。
长久的沉默后，会客厅内响起一声压抑的低泣。小蛮捂着嘴，全身颤抖着，泪如雨下。
“这场可笑的木偶剧已经演得太久了，该是结束的时候了。”楼兰的眼神平静而锋利，冷锐如刀锋，她仿佛在对冷红四人说话，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开幕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也由我独自来谢幕吧。”
冷红四人仿佛看到一个巨大华美而空旷的舞台，楼兰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上，向着空荡荡的观众席颔首示意。
她身前是无边的黑暗。
她背后空无一人。
“请让我和您一起。”冷红深吸一口气，压住眼底的酸涩，上前一步，对着楼兰半跪于地。
“请让我和您一起。”小蛮跪在冷红身边。
“请让我们和您一起。”石离牵着零海的手，二人一齐跪下。
四人同时叩首。
“哪怕必死无疑？”楼兰问。
“哪怕必死无疑。”冷红应道。
“哪怕前功尽弃？”楼兰又问。
“哪怕前功尽弃。”小蛮回答。
“哪怕要放弃追寻自由，带着你们此生最重要的人一起万劫不复？”楼兰再问。
“纵死无悔。”石离和零海异口同声。
楼兰忽然笑了。
她的笑容很美丽也很灿烂，四人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这样愉快，不带邪气、不带冷意、不带嘲讽，只有纯然的、发自内心的愉快，就像年少无邪的时候和玩伴一同踩着柔软的草地追逐蜻蜓。
“真好啊。”她喃喃着，竟然流下了泪水，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给她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眸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染湿了她长长的睫羽，顺着白玉似的面颊滑下，“真好。”
大凡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容易逝去，短暂的流星，刹那的烟火，一季的樱花，就像流经指缝的溪水，那清凉甘洌的感觉才让你一晃神，它就悄悄地溜走了。
这样的感觉……她经历过太多次了。
要相伴一生、要铭记一世、要生生世世不分离不相忘……可是天底下那么多誓言，那么多承诺，那么多心愿，哪里能每一个都被流星听到呢？终究还是要消逝的呀。那些说在嘴里的永恒，那些落在笔下的笃定，那些连自己都骗过去的信誓旦旦，有多少能实现呢？还不是都和前尘往事一样化为云烟了么？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见过经历过多少死亡了，那一条条在手中流逝的生命，那一滴滴从刀刃上滑落的鲜血，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把过往看作云烟，却现在才发现它们依旧是她心底的梦魇，一日不死一日不消！
碧影忽的一惊！
楼兰的瞳孔在快速地收缩着，暗红的血色和冷酷的金色在其中闪动，激烈地争斗着。她的神情木然，眼中却流露出剧烈的痛苦和挣扎。黑色的魔纹从她心口的烙印中蔓延开来，转眼间爬上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