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先给你看。”
老军医带着韩子寞往隔间里去，李泌对身后跟着的小兵说了一声：“你们都出去吧，我们在出来了再叫你们。”
那几个小兵虽然疑惑，但是李泌和韩子寞待在里面又不会跑，何必盯着，就出去了。
李泌不动声色地跟在韩子寞和老军医身后，一道进了隔间。他的手也疼，今天那一箭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来，躺下，给你看看。”
在老军医的吩咐下，韩子寞服服帖帖地躺下了，躺着确实比站着舒服，讲真。
韩子寞受得是内伤，老军医一把脉就知道，但是军医更擅长看外伤，如韩子寞这般要重不重的内伤，还真不好治，军队里也没什么可用的药。
“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
韩子寞皱着眉，病怏怏的，比昔日的李泌还要病娇的样子。
“大侠……内功很深厚啊……”老军医笑笑，“按照常人来说，这么重的伤，该死了，可是对您来说，算不得什么吧……”
李泌后悔有些让韩子寞先看了，没想到老军医还能看内伤，他以为这东西只有武林人才能看出来。要是等会儿史思明回来问他去了何处，小兵说是军医处，史思明再把老军医召去一问，就知道韩子寞没受什么伤了。
不行，得圆圆。
“你还是别耽误大夫的时间了，回来的时候不是吃过药了吗？”李泌给韩子寞使眼神，“何必拿这个来试人家大夫呢？”
韩子寞也是很懂事，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呵呵，逗大夫你玩呢。”他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黄色小瓶儿，在老军医面前一晃：“看见没，独门秘制，我今天差点被一个高手打出屎来，才一颗就好的差不多了。你把我兄弟治好，我就送你一粒。”
“不用了，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职责。”老军医不去理会胡搅蛮缠的韩子寞，还是李泌看起来靠谱些，“那这位……”
李泌挽起袖子，露出手臂，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出现了很长的深深的红印，他的臂部肌肉也呈一种不自然的状态。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李泌淡淡道，仿佛一点都不疼一样。
老军医抓住李泌的手臂，上下捏了捏，疼得李泌咬牙才忍住没叫，他又扯着李泌的手臂左右转转，仿佛玩上了瘾。
“上药吧，这几日尽量不要用力。”
老军医松手，也是淡淡地给了回应，在他看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打伤，军营里的士兵打仗，缺胳膊断腿也是常有的事，看李泌手臂这么白这么嫩，一看就是平时不动刀枪之人。才用了点力都能受伤。
老军医取了几瓶药来，将李泌的手臂横放在桌案上，开始上药。
“大夫，做军医多久了？”
老军医头也不抬，上药时很是专注：“从我出师开始，就一直在军营里。”
“做军医好吗？”
“都是大夫，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战时忙一些，危险一些。”老军医叹了一口气，“要说认真的，战士们才是最需要大夫的，同样是生病，平民老百姓们伤寒、热症，战士们动不动就是伤及筋骨，你看外面那些重伤的，其实已经没什么救了，即使救活了，战事结束后回到家乡，也基本上是一个废人，若是已经娶妻，那他的妻子儿子必定遭罪，若还未曾娶妻，基本上就是一辈子光棍。别说这些，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战士，谁会记得……唉，不过是为了个人的功业。”
“一将功成万骨枯。”李泌抬头看了一眼老军医，没想到这老人的心中，隐藏着如此多的智慧、哲学。
“你知道吗，有一次，是上皇还当政的时候。”他说的是上皇，李隆基，李泌看得出来老军医是中原人，心中向着的，应该还是大唐多一些吧。
“那次，是打西域的一个小国，我们胜了。”老军医手上的动作慢了很多，似乎想起什么伤心事，“但是我军的药和粮草很多都被敌人烧了，重要的是没有麻沸散了。我用手里仅存的一点药给将士们治伤，用军队剩下的烈酒给他们消毒，我给那些受了伤的将士们消毒的时候，听他们叫，连着几天几夜我的营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惨叫声。”
“几天几夜之后呢……”
“很多人受不了疼痛，自杀了。”
老军医收起药，李泌的手上被涂上了花花绿绿的液体，有一股浓重的、刺鼻的药味。
“那看来，是我太过娇气，这点小伤也来麻烦大夫。”李泌放下袖子，“不知道大夫近日这里的人多吗？”
“怎么不多，这不是正在和太原打吗？”
“昨夜好像看见有人来找先生，都快要丑时了，怎么那么晚才来看病？”
老军医并没有什么戒备心，实话回答道：“他不是军队里的人，昨夜才来的，也是内伤，外伤就一处，过来讨了点药就走了，看样子身份不低。”
“那大夫就这么让他走了？”
“我哪能放心呢，尽早还去他的营帐看了看。”老军医把东西
全都收好了，“住的挺远的，在辎重营那边，我还是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的，也是我在军营里人缘好。”老军医说着呵呵笑了两声，又露出了和蔼爷爷的本年来面目，“不过他见到我，好像并不怎么高兴，兴许是个孤僻之人。”
“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李泌起身，微微欠身，“还得感谢大夫替我治伤，就不耽误大夫了，告辞。”
说完，李泌拉着韩子寞走出了营帐，一出去就有小兵迎上来，还看得挺紧。
“先生要现在回营帐吗？”
李泌点头说好，一副累极了的样子。他这是想先缓缓，因为刚见完老军医就往辎重营走，显的太过明显了。那细作头目受了伤，这几日也搞不出什么事情来，就让他暂时住了。李泌自己也好趁着空闲在军营里多转转。
韩子寞四下望了望，忽然凑到李泌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有人在观察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