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家在做什么呢？”
“自然不能让少爷你走啊。”老妈子慈爱地摸摸李泌的头，“老爷夫人不盼着少爷成仙，能在家里好好待着，一家人享天伦之乐才好呢。刚才啊，我们往那仙人身上泼污秽之物，已经将那仙人泼走了，少爷放心吧。”
少年李泌听得莫名其妙，觉得家人也是奇怪，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仙人，还老是围着他转。小时候江湖道士的骗财之语，居然也信了这么久。
不久之后，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又在家附近一带引起了不少争议，人民都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仙，都愿意相信他李泌日后也是要成神仙的。
李泌修道，自然也都想当神仙，可是这么多年呢，他学了那些道家学说，明白成仙只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他们只是想办法修行养身，让自己活的久一点，因为唯有活得久一点，才能看着世界变得多一点，或许眼界开阔一点，便能明白这世间的大道。从这一点看来，众妙之门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似乎也无大错。
“领袖想起来了吗？”男子一脸期待，“那年，来寻你的仙人？是不是一个生得有些女气的年轻男子，他是不是如您一般的空灵之人？”
李泌顿悟，莫非那父母口中的仙人，其实就是一个施展轻功的武林高手，只是身上仙气太重，被自己的父母误会了。
那也真是够尴尬的。“那，为何是我呢？”
李泌缓过神来，恢复了镇定。看样子此人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兴许对他有点用处。他上床坐好，换了一种舒服的姿态，实在是不喜欢刚才那般奇怪的体位。
“上一任领袖选中了您，他的旨意便是主的旨意。”
又来了，这男子从开头起就一直主啊主的说个不停，真的很像是被洗了脑的邪教徒。
“那你们的主又是什么呢？”
“主是我们的信仰，我们信奉的理论，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无人能随意决定我们的命运，人们是平等的，所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需要有统治者！如果我们能……”
李泌一开始听着这男子说得也是有模又样的，颇有些秦时陈涉起义时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味道，但听到那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需要统治者”，李泌惊得险些坐不稳。
这是在将军府，最忠于皇帝的将军的府上，若是让让人听了去，岂不怀疑他李泌有反骨？
“你们莫不是想造反？”
“不是造反！每次起义，不过是换一个人当皇帝而已，然后再重修家园，待家园建好，再来新一轮的毁坏。千百年来，没有哪个王朝可以逃过这一命运，领袖饱读诗书，难道看不出，这根本就是整个制度的问题吗？统治者，只会禁锢人民的思想和自由而已，我们要做的，是杀掉最后一个妄想统治人民的人，然后，再也不让后人中诞生统治者……”
“闭嘴！”
李泌一个激动，揪住了男子的领子：“你知道单凭你这一句话，将你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属下还未说完……”
“你知道当今圣上是我什么人吗？”
“属下知道。”
“知道你还敢跟我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领袖一时难以接受，属下可以理解。但是既然主选中了您，您早晚要担负起这责任。”男子仰头，满脸的自信，“总有一天领袖会看穿这腐朽的一切，而在领袖想通以前，属下章柯，会一直在暗中保护您。”
男子说完，将李泌的手从他的衣领上挪开，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李泌想起前几日一直在李府外跟踪他们的那道黑影，很有可能不是华顼的人，而是这群有反动倾向的人。
真的好乱。
李泌依稀想起刚才那章柯似乎说过，他们“玄冥”有独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可惜他当时没留心，早知道该多问问，说不定能捞点好处。现在别人刚刚隐在暗处，就把他又喊回来问情报的事，似乎有些司马昭之心了。
李泌看看自己的右手中指，每每看到那条红色的印迹，便觉得无比心慌。明明温度已经消散了，可是用隐隐觉得有涨热感。李泌摸了摸那里，心底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李泌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后又进院子里走了一圈，他忘了穿外衣，所以是一边发抖一边走的，路过段洺昱院子的时候，想敲门进去看看，又想段洺昱应该已经睡了，此时打扰不好，只好作罢。
今夜的月色，真的是格外地好。
先睡吧。
什么事明早再说。
李泌没有发现自己变懒了，若是在李亨身边时，遇到这些一连串的蹊跷之事，他必是熬夜也要弄清楚的。可如今，似乎除了替李亨收复江山，值得他挂心的人和事还有很多。生活多了些乐趣，就不想太过劳累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时，李泌发现容寻逸已经坐在他房间的桌边喝茶了，桌上还有他带回来的早点。
他这房间，如今看来成了公共区，上不上锁都一样，反正这些想要见他的人，都不是锁门就能拦得住的。
“李兄醒了。”
容寻逸走到李泌床前，几乎是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在容寻逸看来，这不过是为医者应有的责任，但是在李泌看来，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了。
“我没事。”李泌勉强笑笑，怎么觉得更累了些，“容兄这么早来，可是有何要事？”
“给你送早饭。”容寻逸指指桌上的小吃，“当然更重要的是来告诉你，华顼他们今日找我了。”
这么快？
李泌很惊讶，原以为华顼和那个细作会先暗中观察一番，再决定是否信任容寻逸，怎么如今才过了几天，就急急地找了过来。
“李兄很惊讶？我也很惊讶啊，今日来找我的是个小娘子，长得还与段姑娘有几分相似。”
李泌听着容寻逸如今说话竟染上了韩子寞的调调，有些不悦。见他蹙眉，容寻逸慌忙解释：“只是昨日见李兄闷闷不乐，所以像这样逗逗李兄，没想过要冒犯段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