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半，小王才进了家门。他一副很疲累的样子，一进屋就瘫坐在了沙发上，连鞋都懒得脱。
“怎么样？紫华唐宫的祝寿宴还顺利吗？你没出什么岔子吧？”我赶忙拿来了软底拖鞋，并将已经晾好的茶水端给他。
“一切……顺利！晚宴非常圆满，我不仅没出岔子，反倒因祸得福了。”小王得意的回答让我一下安了心。
他坐起来，一口气喝完整杯茶水；紧接着点上了一根烟，在吞云吐雾中开始叙述晚宴上的精彩桥段。
“宴会主桌有20多个席位，李宝元、赴宴的几位达官显贵、还有就是集团各事业部的总裁。晚宴开始后不久，主桌第一次举杯庆祝后，到场来宾与公司的高管们相继到李宝元跟前敬酒。咱泰康的两位副总——商总和乔宇林是与别人一起第三拨来敬酒的；商总只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干完一杯红酒就打算走了；可乔宇林则表现得格外积极，他先是说了一大段拜年话，接着又把话题引到了大家所送的贺礼上。然后，他提议要当众欣赏一下我送的寿礼，让大家都开开眼！”
“那你当时怎么回应的？李宝元答应展示你的贺礼了吗？”我紧接着问到。“呵呵！这时，一直站在李宝元身后的金杰开口了，他说也看着我送的锦缎礼盒眼热，希望能拆开礼物让在座的诸位大饱眼福。他俩这一唱一和，再加上别人期待的眼神，李宝元自是不好有异议了，当即吩咐身旁的服务员打开礼盒。在礼物现身的前一刻，我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乔宇林的表情，他笑得那叫灿烂啊，一副阴谋马上得逞的奸邪相。可当服务员取出东西摆到桌上时，在大家的一片赞叹声中，乔宇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脸活脱脱就像被冻住了的木乃伊。”说完，小王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阴谋没得逞，所以大失所望吧。”“他不仅是大失所望，更感觉到了危机。”
“怎么说？”“在宴会正式开始前，他假装与我闲聊，借机问我给李宝元准备了什么礼物。我立马告诉他是一尊玉雕龙，还故意把当天买东西时，用手机拍下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瞧，他看了之后连连称赞我有眼光。我当即就向他道了谢，说之所以能选到这么合宜的贺礼，都是他出谋划策的功劳。”……
是啊！终现真身的贺礼并不是小王所提前告知的玉雕龙，乔宇林在看到这一幕时，想必已然明白了一切。今夜，他应该在失望与焦虑中度过。失望，是因为处心积虑的阴谋败露；焦虑，则是对自己未来可能处境的恐惧与担忧。毕竟，对于一个陷害上级失败并不幸被及时察觉的下级来讲，他心中一定十分明白，自己以后势必凶多吉少了。
“思梦，晚宴上的高潮还没到呢！呵呵！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接下来，李宝元的一道特令，使我今后更有主动权了，也让姓乔的更加如坐针毡了。”
接着，小王向我复述了他们的一番对话。
金杰：李董，您看王总送的贺礼多应景啊！一个金元宝大气而悠然地安置在一席玉床之上，旁边还有一只玉枕和一对玉如意。您的名讳就是宝元，这元宝就象征着您啊！这尊玉器就预示着您今后高枕无忧、事事如意啊！
李宝元：好！我们董办的金主任说得好！我们王总更是选得好！别出心裁，慧眼独具，真是用了心的！其实，只要王总尽心竭力把泰康带好，我就能高枕无忧了啊！
小王：哈哈！借李董和金主任吉言，我一定恪尽职守把泰康搞好，争取为集团作出更大的贡献！
金杰：既说到泰康，我还真得趁着寿宴的机会谈点儿公事。李董派我对接、支持泰康事业部，我虽做过管理，但在医疗领域毕竟是外行，幸好王总愿意指导我，所以我们一直合作得很融洽。但有一点，我得替泰康跟李董讨个情；泰康正值招贤纳士的关键时期，很多难得的高级人才，无论是管理的还是业务的，泰康人事部、王总依次面试后，入围者得等候李董亲面。可董事长事务繁多，很多时候分身乏术，不能及时安排面试时间，这就难免耽搁了；不少人才因为迟迟不能被议定，不得已流失了。李董，您说这个问题……是不是得尽快想办法解决啊！
小王：是！李董，金主任所言正是我心头之想。我们泰康最亟需的就是人才，如果人不到位，其它什么都是空谈啊！
李宝元：哎呀！你们怎么不早汇报！人才是做企业的大计，绝不能耽误！秦总，你听着，打明天起，泰康人事权全部交由王总，金杰从中辅助配合。日后，泰康用谁、不用谁、提拔谁、开除谁，完全由王总裁夺！不用上报我，更不用通过集团人事复核。我们特事特办，只要是有益于泰康的经营发展，所有清规戒律都可以打破！我们脑子得活，不能总是老古板嘛！
金杰：好！谨遵董事长特令，后续我会贯彻督办的。
小王：感谢董事长信任！我一定尽职尽责，争取将更多的人才揽至集团麾下！
他们三人的这段对话真可谓神来之笔：金杰以负责董办对接泰康的合理身份，在众人面前巧妙申诉待解决问题；作为泰康的第一负责人，小王随之有理、有据、有节地对问题表示认同，并强调和升华了该问题对全局的重大影响；而李宝元在这种“人势”之下，又逢心情大好之际，他一定会用“无条件信任、坚决放权”来兑换泰康未来的蓬勃发展。无论这是不是他的权宜之计，但眼下他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因为这个做法是性价比最高的必然选择。
现实中，我们每个人都无往不在局中，即便自认为是大庄家的人，也会身不由己地在别人设下的局中左右摇摆。官场、商场、职场，各种社会之场都不是一根自上而下的垂直线，而是一张由众人编织的大网。只要你是这网中的一个连接点，就一定会在别人发力时受到牵拉。这种力有时是明白显现的，而有时则是暗中积聚和无形涌动的。
自此，在金杰的倾力相助下，小王获得了泰康的绝对裁夺大权。其实，金杰和小王心里都明白，这个特批之权，不仅能使该来的人及时来，更能让该走的人尽快走……
第二天下午，泰康每周例行的中层会结束后，我通知乔宇林到总裁办公室面谈。
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泰康可以乔宇林劳动合同即将到期并不再续签为由解聘他，这样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将其除名。小王作为他的直属上级，只需按规定流程予以提前谈话，用一些模式化的人事言词便可以打发他。这种小手段，对于“身经百战”的小王来说，施用起来自然游刃有余。
田芳告诉我，一向擅于见风使舵的高睿，很快就让王丽丽准备好了一切乔宇林办理离职所需的资料与手续；只要小王谈话一结束，他们立刻进入办理程序。甚至，为了讨小王的欢心、让乔宇林尽早离开，高睿在其权力范围内，以集团感念员工供职多年为由，给予乔9天的带薪假；这样一来，算上公休日，自明天起乔就不用来上班了。因为带薪休假日和公休日累计起来，正好到劳动合同签订的最后日期，乔只需在家中静待聘任合同法定终止的那一天了。
可事情似乎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小王与乔宇林的谈话从下午2点开始，可到4点半还没有结束。
我坐在办公桌前，望着总裁办公室迟迟不推开的大门，心想：不是应该速战速决吗？怎么说了这么久？这不像程序上的解聘谈话啊？即便作为总裁要客套几句，也早该说完了啊？
正想着，小王和乔宇林一起走了出来。
“小李，我和乔总到泰康迎接一位到访贵宾，你立刻通知商总也到泰康大厅等候。”“好……好的！”说完，他俩一起走了……
下班后，我和小王先后回到家，他一进门，我便赶忙询问。
“怎么回事啊？今天不是要通知乔宇林解聘嘛！人事部全都准备好了，你怎么没动作啊？”“不是没动作，是一开始想动，但后来又不太坚决了。”小王叹了口气。
“怎么了？难不成他拿什么威胁你了？”“不是！他不是威胁，而是哀求，就差老泪纵横了。他说家里经济条件很不好，老婆有病没工作，孩子还在读书，父母身体不好常年看病吃药，还有一个智力残障的傻弟弟，一大家子都靠他养活照顾；如果他被辞退了，全家就更难了。”
“你相信了？心软了？”我追问到。“嗯……有点儿！乔宇林说只要公司不辞退他，降职降薪他都可以接受，还说……”
“还说什么？”“还说自己以前糊涂，做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希望我能宽容他、给他一次重新表现的机会。”
此刻，小王的话让我感觉到了他的妇人之仁；依他的性子，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不会立刻解雇乔了。
比起蛇蝎心肠之辈，人有同情怜悯之心固然好；可作为一个领导者，有时太过仁慈反而会害人害己，历史上这样的故事哪朝哪代不曾真实上演呢？
小王的“容忍宽和”让我深感危机，终日相处，我自然了解他的脾气秉性。所以这次，我不打算听从和劝说他，而是决心当机立断。
我已然想好对策，只待明日与金杰互为配合，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