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
她脑海中嗡鸣一片，只剩下这三个字来回盘旋。
眼前一黑，她便直直地栽了下去，那个妇人的惊呼声，她都觉得刺耳无比。
等到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便是杜三娘端着水盆再给她擦脸。
她冷着一张脸握住杜三娘的手，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过也是个努力活着的人罢了。”杜三娘叹了口气，瞧着宁夫人的神情，问了一句，“我瞧着你这模样，像是宁姐姐的什么人，她当初走的急，也没能留下只言片语，若是你是她的什么人可就太好了。”
宁夫人盯着杜三娘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我是她妹妹。”
“呀，居然是妹妹啊。”杜三娘顿了顿，突然点了点头，“难怪你也姓宁了，我还怎么称呼你？”
“阿瑶。”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对着杜三娘说出了自己从前的名字。
“宁瑶？你名字真好听。”杜三娘笑了笑，笑容却苦涩无比。
宁夫人皱眉，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宁姐姐留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杜三娘叹了口气，却又蓦地止住了话头，她看着宁夫人，沉默好了一会儿，才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继续说了一句，“那孩子与我一向不亲，你若是能够有机会跟那孩子说上两句话，还希望你能够劝着些，她二叔二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怕……”
“好了，你不必跟我说了，那孩子在哪儿？我带她走。”宁夫人深吸一口气，总算是从这些乱事里头捋出了一条线来，只要带走萧宁的孩子，她仍旧可以高举义旗，夺下这大昭江山，恢复大萧的统治。
可令宁夫人没有想到的是，她在杜三娘这里呆了整整三天，也没有看到姜离的影子。
她不能离开雀楼太久，便打算先行离开。
杜三娘却小心翼翼的捧出来一枚玉佩，同宁夫人说道：“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你，可阿离如今这幅模样，我实在不敢将宁姐姐留下来的这枚玉佩给她，想必你一直都很想要这个吧，我就把它给你了。”
“你有什么条件？”宁夫人神情一凛，伸手接过了玉佩，打量着杜三娘问道。
“我想要，你带我一起离开这里。我活不久了，我不能死了给阿离留下祸害，你拿了这玉佩，将来施舍我一个薄棺，可好？”杜三娘看着宁夫人，神情坦然地令人心惊。
宁夫人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带着杜三娘一起离开了大槐树村。
在雀楼，宁夫人听着杜三娘讲述了许多过往的故事，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关于萧宁的过往。
她以为，萧宁和姜若寒离开了护国军，隐姓埋名到了这样一个小山村中，是可以得到善终的。
可她没有想过，这一切在萧宁心中也早已成为了一条无法结疤的伤痕，生生死死也逃不脱。
有那么一个瞬间，宁夫人开始后悔。
若是当初自己从未跟萧宁说过那些薄情的话就好了，也许萧宁果真能够平凡的过完这一生。
可世事的残酷，从来都是因为没得选。
三个月后，宁夫人埋葬了杜三娘，率领雀楼部众赶赴边关。
有了萧宁留下来的那枚玉佩，再也无人怀疑她的身份，她一大萧皇室血脉为旗号，一路收复大萧散落各地的义士，也沿路给大昭留下了许多祸患。
到达边关的时候，崔巍一脸沧桑地将她接到了大帐中，板着脸问了一句：“你可知如今关内民生艰难？”
“那是周承肆治国无方。”宁夫人冷笑。
崔巍皱眉：“可若是没有你们煽风点火，这天下早该太平了。”
“你如今是在怪我？”宁夫人皱眉，“怎么，如今我拿到了有利于我们的东西，你却后悔了吗？崔巍，我这一生已经杀了太多人，我不想在沾染同胞的血了。若是你果然后悔了，便离开吧，我绝不会为难你。”
“阿瑶，你该知道，我从来都是护着你的。”崔巍叹了口气，第一次像宁夫人表露心迹，却也是最后一次。
不久之后，那个已经失踪许久的镇远大将军祁仲远率兵平乱。
崔巍为了护着宁夫人，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临死之前，他握住宁夫人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这个天下，从来都不在咱们手中，阿瑶，你放过在自己也放过关内无辜的百姓吧。”
宁夫人没有吭声。
她联合了西域小国，带着一股子决然的气势反扑祁仲远的部队。
大战持续了整整三月，她亲自射出了那支正中祁仲远心口的箭，自己心里也陡然一松，再也没有抵挡住漫天的箭矢。
她的一生，就像个笑话。
幼年时被父母遗弃，好不容易被萧王后收养，过了那么一阵子幸福的生活。
可惜萧王室羸弱，不过眨眼间便倾覆。
她活着，不过是为了给大萧讨一个公道。
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还记得周承肆对她说过的话。
这边是天下大势，她根本左右不得。
隐约中，她仿佛看到周承肆的身影，带着年少时期的意气风发，同萧王后说：“若是来日太子殿下可以独当一面，这天下兵权都收归王室，属下想要同王后讨一个恩典。”
“我周承肆，愿娶阿瑶为妻，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呵，可惜啊。
在大萧灭亡，萧硕自绝于大萧的那一刻起，他和她之间，就已经再无可能了。
“阿肆，若是你负了大萧，便是生生世世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时候，仍是天真的阿瑶曾经拿着小巧的匕首抵在他的心口玩笑似的说着。
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他和她之间，果真是生生世世都无法解脱。
若是还有来世，只愿他们再也不要遇见了。
阿瑶吐了口气，感觉浑身力气都在散去，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萧硕和萧宁，正笑吟吟地对她伸出手来。
他们说：阿瑶，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