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眸色迷离，宛若看到了曾经年轻时的自己，最终薄凉地吐出了两个字，“天真。”
“这世间总有命好的姑娘。”那个姑娘不依不饶地争辩。饶是自己苦命，也依旧希望心存幻想。
这世上最苦涩的莫过于连希望都不曾有！
“你觉得前阵子那个老实巴交，拿了一箱银子来赎你的掌柜如何？”四娘云漫不经心地问。
那姑娘瞬间红了眼睛，“自然是极好。如若不是妈妈看不上那箱银子，我如今早已经脱了贱籍，成为陈掌柜的妻子！”
提起这件事情，那姑娘还是心里憋着一股气。
“他今天娶了那豆腐西施。”四娘抿了口酒，云淡风轻地说道。
“不可能！”那姑娘吓得跄踉后退，头顶和锁骨里的酒水洒了一地。
四娘端着酒杯，步步朝着她逼近，讥讽冷哼，“若是不信，明日可去看看。我不敢说这世间男子皆薄幸，但你以为一段良缘，靠的仅仅是好命？”
“这京中权贵、富庶人家，哪家的公子品行如何，哪家公子有不入流的癖好，你以为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小姐们都不清楚。人人都想谋得好亲事，好肉个个都盯着，真以为等那天上掉下馅饼来？愚蠢！”
“就算好命，皇帝给了赐婚，这好好一段良缘落到你手里，你若没点心机，不懂得经营，真以为就能恩爱一世？天真！”
“我跟你说，好男人比坏男人更抢手。好的香饽饽都会招惹苍蝇，没点手腕，又岂能屹立不倒？小姑娘，年轻貌美是好事，但想着以美色侍人，终究会走向万劫不复。心存美好幻想，等着一段良缘，只会蹉跎岁月。四娘劝你情爱话本还是少看点。”
“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人人都在谋活。女子更应是如此，主动觅得那高枝上可栖息的窝，然后火力全开护好你的窝。你方能活着，活得好。”
……
姜阮阮的心沉甸甸的，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四娘的一番话，与其说是说给风月场所女子的话，更不如说是说给全天下女子都可以听的话。
那话里的鞭笞宛若海浪，在她心底腾起，一浪高过一浪想她劈头盖来。
她心酸地想起前世，她曾经意外获得良缘，也曾是京城里人人艳羡的状元夫人，却总因一场变故，自己一味忍让，从未想过改变，而让自己过得生不如死。
明明婚前她就见识过林氏刻薄下人的厉害，却总宽慰自己，林氏待自己是极好的，婚后肯定不会变。
说到底，还是自己天真了。
婚后明明她想和离，却忍了一年又一年，怕伤害林墨染，怕背负骂名，结果搞得自己惨兮兮。
这一世，她从未想过嫁人，哪怕嫁人也只想找个小户人家，说到底是在逃避。
有那么一瞬，姜阮阮想要主动出击，想要找到个值得信赖依靠的人，攀着权贵站到那遥不可及的高处，叫那些欺凌她的人不敢再随意拿捏她。
她脑海里甚至闪过前世凌霄成为摄政王出巡万人朝拜的模样。
不过，她也只是轻笑一声，很快就将这个不该有的想法甩掉。
其实不止姜阮阮，郭芙和连翘都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凌昕眉斜瞥了她们一眼，虽不知这些小姑娘听懂了多少，但觉得此行一百两的票子还是花得值。
她指着前面那些姑娘说，“九娘训练出来的人，从仪态、歌舞到琴棋书画，再到跟男子说话的声调，怎么说，怎么进退，怎么在后院跟坏心眼的人斗，一一俱全。日后，这些漂亮的姑娘就会送入各大权贵、富庶人家的后院。这些人就是你们的对手。看了这些，你们就该明白，不能活得太天真。”
“娘，你也是吗？爹爹对你这么好，你也要时刻防着吗？”郭芙忍不住问。
凌昕眉甩了甩头上的发簪，弯着眉眼笑道：“你爹这么有钱，你以为要爬他床的人会少？你娘都不知道收拾几箩筐了。”
“好啦，好啦，来九娘这里就是寻开心的。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七号包厢。我让小厮带你去，看中那个姑娘，要送去哪户人家，尽管说就是，九娘帮你办妥。”
沈九娘将人推了推，往屋外推。
这大道理啊，听听就好，听太多就没有警戒作用了。
再说，她可是生意人，还想从郭家这个大主顾的兜里多掏点油水呢！
沈九娘不知道在小厮耳边说了什么，小厮忙点头，就领着凌昕眉等人往香榭阁那边走，热情得很。
凌昕眉眸子微眯，这沈九娘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不过算了，反正她再怎么打也是算计自己的银两，出不了什么事，除非她不想活命。而沈九娘这个人惜命得很，自然懂得她的底线在哪。
小厮故意领着凌昕眉他们走了一条小道。
那小道里面很多门都是密闭的，里面传来各种哭嚎声，大抵是宁死不从，或者不听话的姑娘在受罚。
那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胆战心惊的。
连翘捂着心口，凑在姜阮阮身边说：“小姐，我觉得我还是幸运的！”
这是她走这一遭最大的感慨。
凌昕眉适时将两只掌心落在姜阮阮和连翘的肩头，按了按，说道：“这世上就是这样，你惨，可总有人比你更惨。沈九娘也好，四娘也好，她们的话听听就算了。这聪明女人啊，不但要有可依附的男人，还要有钱。钱和男人都得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说着，凌昕眉就爽朗地从两人中间穿过，朝前走去。霄霄啊，姐能帮你敲打的就做到这儿了。
老郭跟她说，觉得凌霄对姜阮阮有几分意思。凌昕眉就这么个同胞弟弟，自然是希望他好的，不要一把年纪都没个女人暖被窝，想想都觉得凌霄晚景凄凉。
可就三次相处下来，凌昕眉觉得姜阮阮估计比凌霄还是块榆木疙瘩。别的不说，就她那落魄小姐，想要靠自己的自尊心，就不会允许她接受凌霄。
她会觉得两人不够登对，也会不想让旁人觉得她攀附权贵，对自己的表哥有私心。
所以，她趁着大房那边欺负姜阮阮，顺便让沈九娘敲打她一番，不逼一逼她，怕她真的挣了钱，就拿着白花花的票子搬离凌国公府，到时候跟凌霄更无瓜葛了。
想到这里，凌昕眉又觉得那一百两花得值！
又让郭芙长见识，又发现了商机，还顺带帮凌霄敲打了姜阮阮一把。
一箭三雕！
反观姜阮阮，眉眼稍沉，她总觉得凌昕眉有些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可看了一眼郭芙，又觉得来醉仙苑这趟，不是专门针对她。
思绪紊乱，还没来得及理清楚，就听见“哐当”撞门的声音，一个狼狈、头发凌乱的女人从旁门里撞出来，摔在了她们前头。
那女人抬头瞬间，郭芙吃惊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