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看到了姜砚清这张脸时，他就很难骗自己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也是他刚才吩咐姜砚清不能出来的原因。
因为他那张脸，凌明义见了，必定会发现什么。
元妃在深宫中，凌明义少见到，兴许见到姜阮阮时不会发现什么，可太子不同。昔日的太子风姿霁月，容貌在京城里是广为流传。
如今姜砚清顶着一张八九分相似的脸，简直是祸端！
凌明义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简直是又惊又喜，而太子遗孤冒认姜家人身份来投靠凌国公府，他并不意外，反而觉得当年想不通的，都想通了。
妹妹凌月娥嫁给了姜震。姜震与他都是太子昔日旧部。太子出事时，吩咐所有人都要保存实力，不要与他一同殒命，甚至叮嘱他们要匡扶江山社稷，为百姓谋福祉。
当时，太子的所有旧部都听从太子的密令，唯独姜震唱反调，在朝堂上宣扬太子的丰功伟绩，愣是要先帝昭告天下，追封太子，从而被贬至桐城。
原来当年，太子行宫里那几具尸体并非是元妃和一双儿女，而是顶包的。换句话说，当年姜震护送元妃和太子遗孤逃出京城，而如今桐城坍塌，又令他们来投靠凌家，因为他们知道他只要看到他们的脸就明白了！
凌明理想到当年太子的惨烈，想到妹夫妹妹的良苦用心，想到太子遗孤多年在外的颠簸流离，止不住捂面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许久，他才哽咽地问姜砚清：“你母亲……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姜砚清用帕巾捂住自己的嘴咳了几声，又咳出一滩血，又心如死灰地靠在床榻上，极为虚弱地道：“一个连妹妹都救不了的人，又能做什么？母亲……说，不要报仇，不要让软软活在仇恨里。”
软软是公主的闺名。
凌明理明白元妃的嘱咐，可还是问了句，“你母亲可有给你月牙信物。”
姜砚清知道凌明理靠得住，因为母亲在他十五岁生辰便告知了他所有的真相，包括太子几名忠心耿耿的旧部，其中就有凌明理。
姜砚清淡淡地说道：“不是月牙信物。”
凌明理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诈他的。
姜砚清缓缓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个护心铜镜。在祁国，一些富贵人家生怕孩子难养，都会跟战场上的将军要来护心铜镜，以煞气压制鬼魅，护着命格较弱的子嗣。况且，护心铜镜放在心口，也可避免刀枪刺入夺命。
而姜砚清这块护心铜镜，咋一看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实则里面有机关，后背是个太极图案，左转动两格，右转动三格，则可打开，露出里面藏好的一块令牌。
太子的召龙令。
得此令可召唤所有太子旧部。
凌明理见召龙令，双手抱拳，跪了下去，“臣……”
姜砚清轻咳伸手扶住凌明理，打断了他的朝拜，“二舅舅请起，日后也不必拘礼。咳咳……我和妹妹现在不过是普通人。”
凌明理提着袍子，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下，低声说道：“别灰心，你体弱是因为当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被下了慢性毒药。当年，太医已经钻研出解药，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太子就遭遇了变故。
凌明理没说下去，但姜砚清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不放心，我现在带你回我们的宅院里，然后连夜让人先用药，暂时毁你这张脸。”凌明理担心东窗事发，败就败在姜砚清这张脸上面。
姜砚清并不介意，点了点头。
凌明理又激动又兴奋，立马跑回了自己的院落，完全遗忘倒在地上，额头淌血的胞兄。回到院落，他又唤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帮忙，给姜砚清裹上面纱，用担架轻手轻脚抬回自己院落里一处暗室。
那里极其隐秘，就连他的妻子儿女们都不曾去过，以为他只是在那边养花草和盘石，而那里早前是太子旧部来找他的联络议事处。
凌明理其实在太子身故之后，他对朝堂之事再无激/情,一颗心如同古井般毫无波澜。
这主要是当年太子死得过于惨烈，给他带来的内心震撼太大，久久难以平复。另一方面是当今朝堂之上，再也找不到像太子那样贤能爱民的主子，不值得他追随，索性养起花花草草，盘盘玉石，当个闲云野鹤之人。
可就在今日，他觉得那颗早已如止水的心又泛起了层层涟漪。
激动、兴奋。
以至于再次返回姜家，把姜砚清抬到院落里时，又又又把还躺在地上，脑门子淌血的胞兄给忘记了。
凌明理要走时碰见姜嚯，不知他知情多少，是否真的是姜家的子嗣，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说姜阮阮受到了惊吓，住在啸风别院里，而姜砚清身体不太好，他先带过去调理些日子，然后指了指地面的两个丫鬟，你留在这里照顾她们，有什么需要，到西厢来找我即可，我都会满足你的。
说着，凌明理就带着姜砚清回自己的院落里。
姜嚯看了地上的两名丫鬟，不远处两具男尸，又看看了脑门子还在淌血的凌明义，不用想也觉得这不是个好货，现场显然经过打斗。
他缓缓走了过去，狠踹了好几脚，才把两名丫鬟拉回里屋照顾。
而啸风别院里，姜阮阮起初一直没醒来，气氛低沉得可怕。
“将军，我去出恭了。”影五都快哭了。早知道出个恭出这么大的事情，他宁可堂堂蛇影门暗卫尿裤子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霄面容骇冷，犹如一尊大佛般坐在堂上，时不时往里屋方向望，见伺候的林嫂还没出来，心想姜阮阮应该还没醒来，一颗心如同放在灶上，滚烫又心焦。
影五苦着张脸，吞了吞口水，“那个……你大伯说要扒了姜姑娘的衣服，看有没胎记。”
说完，影五觉得脑门上寒气沉沉，脑海里就冒出四个字：吾命休矣！
而凌霄下意识就握紧了剑鞘，周身泛着杀意，肃然起身时，林嫂冲了出来。
“将军——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