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尤回忆起在奶茶店里温溪跟何冬临说的话。
得知，温溪也准备大学出国留学。
简尤暗暗地想，他们可能会一起出国，考上同一个国家的同一所大学。
自从知道这些之后，简尤开始避着何冬临，甚至避着何家。
但就连她自己，也察觉到她演技的拙劣。
一周时间，简尤上课忙着学习，下课忙着跟李圆圆到处去玩，放了学也跟着李圆圆溜达。
她忽然地变成一个天天发朋友圈的人，大小事情都要发一下。
在李圆圆不知情的情况下，只对何冬临可见。
她想让他知道，她很忙。
她就用这个借口，跟何冬临说她周末不再去补习。
因为她需要把时间留给朋友和生活。
正是一月中旬，天气已经冷得让她穿上羽绒服都得缩头缩脑的地步。
正是周六下午一点，简尤出门一个人看电影。
《何以为家》
简尤感触得不行，看完连表情都是呆滞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让她想起大山深处的那些人家，穷却拼了命地生孩子。
正想剧情想得入迷，一抬眼却看见何冬临、林千帆和他们的朋友五个人一排地走过来。
迎面撞上了，简尤躲都躲不及。
“小妹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看电影？”
林千帆自然而然地来到简尤跟前，低着头打量她。
简尤似乎长大了不少，个子在一两个月时间里竹笋似的往上窜。
比起刚刚认识的时候，长开了，五官褪去了稚嫩，不像一个初中生了。
而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少女，清秀漂亮得有点吸引目光的少女。
“我看完了，我朋友上厕所了，我在等她。”
简尤发觉最近她的谎话张口就来，几乎不用思索。
“小男朋友？”
林千帆好奇地调侃。
当初他跟何冬临说要追简尤的那些话，其实也没有多少认真的成分，甚至可以说其实就是逗何冬临的。
看到何冬临那个在意的样子，他觉得稀奇好玩。
他看待简尤，真的是大哥看待小妹妹一样一样的。
何冬临听见了林千帆的话，微微地侧了侧脸，幅度几乎微不可查。
简尤卡了卡壳，“女的……”
“看什么电影？”
何冬临突然开口。
“《何以为家》。”
“巧了，我们也是！”
林千帆高兴地说道。
“我们先去上个厕所，不然一会开场了又要憋着。”
林千帆喊道，招呼着几个同伴一块去，何冬临摆摆手，表示不去了。
于是一下子就剩下简尤和何冬临两个人。
想起来，似乎有一周时间没见过了，简尤看了看何冬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最近挺多节目的？”
简尤愣了愣，兀自抬头看他，发现他在轻笑，只是笑容很浅。
像阴沉的天气里找着缝隙在厚重云层中拼命透出来的光。
“是挺多的。”
简尤口不对心地说道，其实没有多很多，只是从前从来不发朋友圈，才显得现在变得节目多起来。
何冬临眸光一明一暗，再一垂眼，凝滞了片刻才无可无不可地说：
“多得朋友圈只对我可见？”
“……”
简尤僵了僵。
“躲我躲得这么明显？”
“……”
“就因为觉得我教得不好，不想周末去补习？”
“……”
简尤嚯地抬头，不知道何冬临的脑回路拐到哪里去了。
“还是……”他意义不明地顿了顿，“交男朋友了要约会又不想让我知道？”
“跟那个男孩？”
他指的是宋文无。
“怎么可能！除非我眼瞎了！”
简尤不满，她怎么看都不像眼光这么差的人。
何冬临呼出一口白气，在冻得刺骨的空气中升起，脸也微微模糊在气雾之中。
他蓦地笑了一下，很轻微，“那，为什么？”
简尤脸一绷，迟疑一会，低而又沉地说：
“你比较忙，你要学习，我可以自己注意自己的成绩，你今年六月高考，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还有一句没说，他下个月考雅思，她更不能自私地让他在她身上花时间。
何冬临顿了下，显然没想过是这个答案。
只是缓缓地想了会，便笑了，有几分老父亲似的欣慰感：
“小孩终于长大了，知道替别人着想了。”
不再是个——刺猬似的，抗拒别人，敌视别人的孩子了。
“临哥，电影快开场了！”
林千帆几个人出了洗手间，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叫了一声。
何冬临朝他们点头，准备走过去。
“你大学……打算考哪里？”
简尤在他转身之前突然问出口。
然而开口她就后悔了，万一他骗她，那她是该伤心？
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何冬临迈出去的腿忽而收回，他声音有些出乎意料得沉，还轻。
刚刚说出来的话就被流动的冷空气吹散了，像飘絮似的在空中松散地飘。
“可能会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着，他眼底带了含糊的笑意，浅褐色的眼珠子一晃，有几分迟疑。
“应该是挺远的，不过寒暑假我可以回来。”
简尤心里总感觉几分怅然若失，像是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并不尽如人意。
“为什么去那么远？G城也有很好的大学。”
不知道怎么的，简尤猝不及防地问了出来，问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脑残。
什么废话！
他却笑了，有点开心似的，他想伸手捏捏简尤的脸，但忽然一定眼，发觉简尤好像长大了。
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他目光深深晃了一下，微不可查地收回手：
“怎么，舍不得你临哥哥？”
临哥哥？
他又不是她的亲哥哥。
简尤心里讨厌这个称呼，咬了咬牙，不言不语。
“临哥！？”
林千帆从放映厅的门口探出头来催促，“电影开始了，还不进来？”
何冬临跟简尤告别之前，认真地说：
“去比较远的地方上学是因为，那边才有我想要的，G城没有。”
他笑：“世界这么大，总不能困死在G城，你说是吗？”
是，他似乎说什么都是最有道理的。
简尤从影院离开，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他没有瞒着她，只是因为他觉得还没到时候告诉她而已。
但是他没说她准备去哪里，或许是因为……
还没有彻底确定下来之前，他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他已经面临着人生的转折点，而她却不过是刚刚步入高中生活没多久而已。
何冬临成熟得不像一个高中的学生，她却稚嫩得也不像一个高中的学生。
本来就是差距。
简尤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书店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朝着她的方向喊：
“六丫！”
她木着脸，继续往前走。
“六丫？！”
继续走，脚步越来越快，带着几分急促。
“六丫，等等！”
猛地，有人拽住她的手臂。
简尤受了惊吓地回头，脸皱起来，眼底的凶性被激出来，“你干嘛！？”
王子龙。
他有点紧张有有点慌乱地看着简尤，局促不安地松开简尤的手臂，但又害怕她会跑似的，伸手虚虚地拦住。
“六丫，是你吗？”
简尤眼眸一冷，“同学，你认错了。”
王子龙不尴尬，他缓缓而真诚地道：
“我听说你们学校的事情，我还看到了新闻。”
“什么新闻？”
简尤不明白。
“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我知道是你，你两岁去到我家，十一岁离开，时间都对得上。”
简尤脸色更冷了些，转身要走。
王子龙上前拦住，但简尤不管不顾就往前走，王子龙便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家，我也没打算让你回家，但是，你好歹认一下我。”
“我发誓，我不会跟爸妈说！”
简尤一停，咬牙，“同学，你真的认错了。”
“不可能，你们学校传出来的，你是不是叫简尤？”
“跟你无关。”简尤前所未有的冷漠。
“你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不然前两次你不会那样的表情，你在怕我？”
“同学，你是不是有妄想症？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六丫。”
“怎么会呢？错不了的，你看——”
一张微微发黄的照片被拿出来，上面俨然是一家八口的照片。
他指尖指着年纪最小的女孩，道：“这是你，你不记得了吗？你六岁的时候。”
又黑又瘦的一个女孩，简尤定眼一看，有几分愕然，她六岁的时候，长这样？
丑得，像只干巴巴的猴子。
“这是你家买回去的女孩？”
王子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简尤笑了，学着宋文无那种不可一世拽上天的鄙夷眼神：
“同学，你知道买卖儿童是犯法的吗？你读这么多年书，法律道德都被你读到猪脑子里去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满大街地拉着一个女孩嚷嚷。”
“还有，幸好我不是那个女孩，如果是的话，我真的觉得很恶心，你家，还有你，蠢而且坏。”
像刚刚看的电影里的父母一样，让人觉得恶心。
王子龙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
“麻烦你，有点羞耻之心可以吗？”
简尤最后警告了他，才离开这里。
王子龙愣在原地，脑海里都在回荡简尤刚刚说的一字一句。
蠢而且坏？
“童养媳……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忽然不确定了，十七年来的人生观突然被颠覆，那些同学或明或暗的嘲笑突然历历在目。
原来，那些同学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