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燕的回答，确实是在阳颜的意料之外的。上一世，她就是一点也不喜欢阳颜还在读书就谈朋友。她是个很正统的人，觉得该读书时就好好读书，书读完了该谈恋爱结婚就好好找个人谈恋爱结婚，甚至对她和纪明远相处那么久却最终没能够结婚走到一起，她是相当有意见的。
不过她不反对就好。
至于阳建军的意见，呃，可以忽略。在儿女婚恋上，他是很听刘春燕的，男人嘛，信奉这些家务事女人更能管理得好。
日子就这么忽忽过去，转眼便是新年。
阳颜的这个年过得很是和乐，来拜年的也很多，有厂里和店里请的工人，也有自家的亲戚故旧，阳颜也跟着兄嫂一起走了不少人家。如今拜年慢慢没那么讲究了，阳宋更是个不讲究的人，骑着他那车年拜得飞快，要是那家里没好玩的，往往屁股还没坐热，扔下东西就喊走了，要是有人陪着打牌或是吃喝玩乐，那不得了，只怕一日都没法挪窝。
两口子都好这个，阳颜跟着他们出去，实在是闹得苦不堪言。
初四那一天，眼看着年终于拜完了，她可以松口气了，下午从亲戚家里出来，阳宋却突然拐道去了刘波家。
阳颜是到地方了才晓得阳宋把她带到哪里来了，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可到底也没怎么甩脸子——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一点阳颜还是很清楚的。
阳颜只问了阳宋一句：“怎么来这里啊？”
阳宋刚说完“顺路“，里面二楼那就有人闻声探头出来，恰是刘波——他这些年黑心钱赚了不少，就在老家也折腾出了一栋大房子，非常气派的三层半小洋楼。或者是占地太大，家里只有老人在，所以修得豪气，归整得却并不好，潦潦草草的倒透出股戴拇指粗的金项链穿皮草般的暴发户气质。
刘波探头打了个招呼，就蹬蹬蹬跑了下来，先指挥着阳宋把车停好，然后笑看着阳颜说：“哎呀，稀客呀，真是大稀客。”
阳颜只是浅淡地笑笑。
刘家一楼是厨房兼仓库，二楼才是正经的客厅和卧室，他自然把他们都引到了楼上客厅。
彼时刘家还有好些人在，年轻的男男女女都有，虽算不上奇装异服，可看模样也不是些做正经营生的人，他们正在赌博，炸金花吧，每个人手上或者桌面上都摆了不少的钱。
刘父刘母只出来露了个脸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就不见了，把场子都留给刘波的朋友们。
阳宋跟他们都认得，一一上前亲热地攀着肩膀问手气如何，估计也是晓得阳颜不太喜欢，并不主动把她介绍给他们认识，只在他们问的时候才维护意味很足地说了句：“我妹妹。”
阳颜心情略好了些。
刘波等阳宋跟他们一一寒喧完，才笑着作邀请的手势：“来啊，玩两把嘛。”又问阳颜，“阳家妹妹玩不玩？”
阳宋代她回答：“她不玩。我也不玩，就是顺路来看看的，你们玩你们的。”
牌桌上一个皮夹客男啧啧了两声：“大老板专门过来看有不玩的理？快上坐上坐，别跟我们客气呀，大过年的，当老板的怎么也得给我们发点工资。”又笑看着王琪，“嫂子晚上回去不会让我们兄弟跪床角吧？”
气氛哄得挺热烈，到底还是把阳宋哄上了牌桌子，王琪没有上场，只也兴趣颇浓地陪坐在阳宋身后。
阳颜并没有阻拦，这时候拦也没多大用。而且阳宋自己上场前很自觉地跟她表示：“我就玩一个钟，保证。”
那些人看他不跟老婆请示反而和妹妹做保证，都有些好笑，打趣说：“怎么我感觉，作妹妹的地位比当老婆的还高啊？”
阳宋脸皮厚，被他们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也很懂得在外人面前给王琪留面子，说：“老婆那是早就请示过了的嘛。”
说说笑笑的，他们又赌上了。
阳颜开始还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到后头实在受不了那些粗鄙的言谈和挥之不散的烟味，就一个人走到阳台上吹冷风。
听到里面肆意的说笑声，她很清楚，那是一个和她格格不入的世界。
但阳宋在里面，却是如鱼得水。他是真的并不在乎刘波靠什么在赚钱，这段时间和他们一起出外拜年，也让阳颜逐渐明白，阳宋的性格就是那样，没有什么是非观，也没有十分明显的喜怒感，只要能顺着他的意，他就觉得，世界上坏人都跟他是没关系的。
可他毕竟还有底线在，比如说只打一个小时的牌，他就真的只会打一个小时。
至少这一点，还让阳颜看到自家哥哥有可取的地方。
后面的门复被推开，阳颜回头，看到了刘波。
他今日穿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深蓝的牛仔裤，可能是因为年前结婚，连那头常年半遮到眼睛的头发也给理成了个板寸，除了那双三角眼令他依旧透着股阴冷的味道外，整个人倒是清爽了很多。
阳颜没有说话。
刘波问她：“在外面吹风不冷么？”
阳颜语气浅淡：“还好。”
刘波和她并排站住，伸指将手上的烟头弹出老远，才微偏了头笑问她一句：“不喜欢我这里。”
他说的是肯定句。
阳颜沉默，虽然她很清楚，也许对她来说，最好的方式是跟他虚以委蛇，可她的骄傲真的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对他，全无好感，尤其是他背后的陈东，但凡想起，阳颜就觉得脊背生凉。那是第六感在警示她：危险、勿近。
刘波就轻轻笑了笑：“有意思，宋仔还有你这么个妹妹。”
阳颜眨了眨眼睛，继续看着远山沉默。
刘波掉转头，这次的目光已有些了肆无忌惮的味道，他直接说了句：“东哥对你有意思。”
阳颜终于有些反应，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刘波笑。
他的笑，没有一点温暖和悦的味道，数九寒天的天气里，他的笑，就像是挂在树上结得厚厚的冰棱子，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冷。
阳颜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