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走了一会儿，地面开始缓缓向下倾斜，显然是往山腹中去。穆七七将手揣进了口袋，不是因为逐渐放松，而是因为冷。
之前在镇子里，哪怕是被一众鬼魂围观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难受——四周的死气太重了，这让她觉着，眼前这条山洞，兴许是直接通往黄泉入口。
“黎影君，既然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么也有阴曹地府，黄泉碧落，牛头马面吗？”穆七七觉着如果自己再这样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就要窒息了，便开始没话找话。
鬼魂的世界同她以往想象的大相径庭，而死后灵魂究竟会去向何方，她以前从来没想过，如今却突然就感兴趣了。
毕竟如果做鬼的日子可能有上千年，那么几十年的阳寿相比之下，太短暂了。
“有，但是大约和你想的不一样。”黎影君没开口，将声音直接送入她的意识，“待出去之后，我倒是可以给你说说看，你就会知道，人活着本身就是个错误了。”
习若云抿了抿唇，不再言语。她只是希望找点话题活跃气氛，您老人家能别把天聊死吗！
再说了，态度拽的二五八万的，一开口就说活着是错。
呵呵，就算是错的，但任何活着的东西都不愿面对死亡，你黎影君花费如此多的时间精力来帮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可以回自己身体去还阳，多活个几十年么。
她不住腹诽，被死气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还真就减轻了几分。
走着走着，穆七七突然前头脚下一空。
青石板台阶共有十八层，其下便是一大块空地。手电往上照仍旧看不到穹顶，几乎是将整个山腹挖空一般大的洞穴。
然而四围的广度却不算大，手电光线的尽头，隐隐能看到在越过一片湖泊之后，对面仍旧有一个小洞口。
但是整个椭圆形的湖直接拦住了去往对岸的路。
手电的灯光照在水面上，泛着诡异的磷光，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水面很近。
穆七七不是很敢过去看，在经历过王家村之后，她对于这种天然水体都本能的畏惧。
谁知道里头曾经淹死过多少人呢！
“必须得过去，你要是害怕，可以闭上眼睛。”
“……”大佬！你这么说，不就是挑明了水里有东西吗！那我就算不看，该怕也是一样怕啊。
还没等穆七七做完心理建设，就被黎影君直接打横抱起。
这怀抱并不温暖，凛冽的鬼气让她即使穿着厚实的衣服，一样冷的牙关打颤。
难受是真难受，可方便也是真的方便。
说是蹚水并不确切，黎影君是直接凌空过去的，同水面之间始终隔了一尺来宽的距离，就如同是踩在黑雾上。
穆七七忍不住转头往下看，随后倒吸一口冷气。
那湖中明显不是水，而是不知名的琥珀色液体，其中密密麻麻站了至少上百人，全身上下没有衣衫，只头发在脸旁飘荡着。他们通身都是惨白的半透明状态，整整齐齐地站着，仿若雕塑，只有在黎影君路过头顶时，才纷纷将惨白的脸仰起，无神的双眼窥视着他们。
“都让你别看了。”感受到穆七七的不安，黎影君这样说了一句。
穆七七也后悔了，以后她的噩梦又多了新素材，还好在帷幕之间的时候，灵体状态是不会做梦的，不然她大约要成为天底下第一个罹患神经衰弱的生魂了。
对面的洞穴内仍然是弥散着死气，只是这回道路两边的石壁上，开始出现古朴的壁画。
线条十分简陋，也毫无艺术性可言，就算穆七七没有相关的知识，也能猜到这玩意至少得有数千年的历史了。
因为保存完好，穆七七还能分别出其上的内容。这是祭祀的场面，祭祀对象估计就是所谓的山神了。
壁画上的山神身上生着许多手臂，身材高大，彰显各种神迹来庇护着百姓，譬如在他们同别的部落征战时，只要去和山神祝祷，那敌军便会莫名的萎靡，不堪一击。
而在丰收庆典上，百姓供奉给山神的祭品，是他们自己部族之人的尸体。
再往里走，画面则变成了全黑的背景，是夜间出去征战掠夺的场景。
而绘制这些战士所用的颜料，清一色都是纯白，同之前几幅的鲜明色彩截然不同。
“这是用不同的颜色来区分生者与死灵？”
谜底终于揭开，山神庇护着此处的百姓，却要他们死后永久的侍奉作为代价，那些浸润在湖中的鬼魂都是山神的奴隶，每天夜里去掠夺活人的阳气回来供奉给。
说是庇护也不太确切，不过是互利互惠，因为刚好掠夺了敌方的阳气，故而让他们在战事上更容易取胜了。
从前是掠夺其余部族，后来那野蛮的时代过去，不再有频繁的征战，当地居民也渐渐开始靠农耕过活，被奴役的死灵便只能掠夺自己镇子里后代们的阳气。
所谓在亲人面前现身索求的东西，兴许也是要俸给山神的。或者……其实是一种提醒也说不定，提醒他们离开这鬼地方。
再往里走了一段，两侧的石壁上不再有壁画，反而逐渐变得光滑，仿若被繁复抛光过一般，平滑如镜，甚至可以照应出穆七七的身影。
沙子在高压高热的情况下，就会转化成玻璃，所以这东西算不得人类发明出来的，而是自然界天生便有。
可若说单凭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呈现出这么一个镀满了玻璃墙的洞穴，穆七七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这也是上古祭祀的一环吗？”这样的技艺，若说没有鬼神相授，实在难以置信。
黎影君没回答她，而是突然加快了步子，突然便不见了踪影。
穆七七这才发现，前方的路竟然转了弯，只不过周围镜子的折射很巧妙，所以她刚才光顾着看两侧，竟然没有发现。
而就在她跟着拐了个弯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到了。
镜子一样的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墙壁自上而下都是手臂，颜色死灰，无力的垂着，密密麻麻地互相交叠，将墙面挡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