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于奔命的时候什么都能将就，可一旦安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穆七七越想越是唏嘘。
直到昨天，不，非要说的话，其实是直到几个小时之前，黎影君都是在哄着她骗着她，虽然令人气愤，可并非强行将她当成金丝雀圈养起来，最后还因为被她的演技骗过了一波，提议让她找个小世界散心。
这些，都是疼爱。
而她利用了这种疼爱，逃了。
厨房传来面包片的香甜热气，却没能让穆七七开心起来。
一顿早餐吃的食不知味，直到将盘子都堆进了水槽，穆七七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发的消息还不知道几人会回复。
她去床头拿起手机，果然那些她认准了是真货的淘宝店客服，都给了她回应，只是普遍不理想。
其中一部分说要回去问了店长才能决定，还有一部分直言她的符篆是野路子的东西，他们保守，本身又有更稳定正统的货源，所以不打算用。也有一些人直接反问她还有没有别的类型，若是有道家正统的才收。
最终，也只有两家愿意接，且价格都低于穆七七的心理预期。
“只有店里售价的五分之一？！这也太黑了吧！”
只不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种事，穆七七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谁让大世界平日太安稳，道法微末，这些靠玄学阴阳术吃饭的人日子都不好过呢？
她打算平常心一点，虽然大富大贵是不可能指望得上了，但糊口应该还是没问题，就看能不能带给她一点快钱了。
最终一番讨价还价，穆七七选择以3000一张的价格给其中一家店提供静水符，而以5000一张的价格给另一家店提供血雨符。
至于最强力的咒火符反而无人问津，毕竟那东西邪性的很，又能对活人也起作用，没人敢涌不说，寻常时候也根本就用不上。
这两种符篆，穆七七一天能画一沓，不过销量就不好说了，万一一个月下来一张都卖不出去，回头给家里交家用，怕不是还要动用她的小金库。
这时候也只能让穆七七祈祷这些店铺生意兴隆了。
她叹了口气，要不是没那本事，还不如去摆地摊给人算命呢，她如今这演技绝对能唬人。
而刚将手机扔到一边，它却倔强地自动亮起了屏幕，紧接着震个不停。穆七七扫了一眼，发现是她那几个损友的微信群有了动静，大约是那些醉鬼到了这个时间，终于起床去退房了。
但是这时候有什么好聊的？
而群里炸开了锅，还有不少人直接圈了穆七七，问她昨夜回家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些损友，平日里恨不得哪里刺激就去哪儿，还日常笑话她是个连外宿都得请假的乖乖女，竟然关心起她的安全问题了？
她腹诽着戳开聊天页面，发现里头赫然是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那是她遭遇了鬼打墙的地方，遍地是血，还有被血迹泡烂了的符咒。
那些东西都是穆七七自“异界”带过来的，而那粗糙的纸张上，也不可能留有她的指纹，当然无人能从里头找到指向于她的线索。
她不太担心，不过有一点愧疚，毕竟是这样的场景吓坏了当天早晨出门的居民，据说还有老奶奶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直送去医院，还立刻就有人报了警。
而群里头七嘴八舌的，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八卦更确切。
“七姐！你昨天晚上回去，看到现场了吗？是灵异事件还是有精神病半夜发疯啊？”
“我听到围观的大妈们议论，说法医来了之后检查现场，确定那都是人血，而且花坛上的，和地上的一大滩，还可能不是同一个人！这可刺激了！”
穆七七面无表情，心说人血算什么，要是他们听的再详细点儿，指不定还有脑浆呢。
“七姐七姐七姐！卧槽，你该不会是受害者吧，活着的话回个话啊！”
接下来便是+1，+2的刷屏，都是圈她。
穆七七看着这些话哭笑不得，她在两年多之前何尝不也是这样，以为这种危险离自己太遥远，玩笑都不知道忌讳。
她飞快地敲出一行字：姐没事，平常少嘴下不留德，否则那个头朝下直接在花坛上磕碎了脑袋的女鬼晚上就该去找你了。
说罢，她不顾群里的一片哀嚎，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这一次，再闪多少条消息，她都不再戳开看了。
与此同时，一种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
她这才注意到，就在方才只专注看手机的时候，空气中已经有血腥味弥散开，似有若无，却难以忽视。
洗手间有动静？
穆七七屏息凝神，心道这厉鬼难不成还有两种以上的能力？否则要怎么从她家这个没什么邪物存在的卫生间突入，还是在大白天！
她捏紧了符咒，在推开门之前先开了灯，随即才推开一个小缝。紧接着她就看到洗手间的镜子上，赫然蒙了一层血雾。
一个熟悉的如同付骨之詛的声音带着笑意道：“我的小甜心，到了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好么，想念的人没跟来，阴魂不散的来的倒是快。
血腥气异常浓重，从镜子与墙壁的缝隙中汩汩涌出，瞬间在地面上汇集成了赤色的蜿蜒溪流。
穆七七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心说这吸血鬼平日里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往日在梦中也仿若挺好说话的样子，全特喵的是装出来的，其实比谁都着急，比谁逼的都紧！
只不过，穆七七并没有拔腿就逃。
看安东尼奥并非肆无忌惮的便可现身，只能用这些血浆来吓唬人，就知道之前定下的誓约并未达成完满的条件。
而血液可是吓不住她穆七七的，若不是怕疼，她也可以跟这位血族对着飙血。
看着自己脚上毛茸茸的拖鞋，她思考了一秒，将其踢掉赤着脚踩上了卫生间的瓷砖地。
原本应该冰冷的地面因为血液冲刷而过而带了点仿若错觉的温度。
穆七七不卑不亢地看着镜中的安东尼奥。
他那边的背景，隐约可以看到欧风的复古豪宅。
明明在那小世界的日子过的这么好，非要来大世界凑什么热闹呢？真的不怕天道将你劈了吗？
不，也许他知道，天道并不会突然降下一道旱雷来劈人，最多就是再一次剪除罢了，而之前那个小世界他大概待的倦了，换一个反而更好，所以他肆无忌惮。
安东尼奥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是要直接让她表态。
穆七七也不啰嗦，开门见山：“我说，你这结论给的太早了吧？我又不是自己逃出来的。”
“呵呵，人类在我面前是撒不了谎的，而且你的灵体有一点点损伤，虽然这一点缺失算不得什么，可也不是在你的世界，随随便便一个厉鬼便能弄出来的，是你出逃时壮士断腕造成的吧？”
这眼神也太好了，几乎直逼真相……
穆七七恨得牙痒痒，她不过就是被拽断了一小把头发而已！就这也算灵体损伤？
“不过是一点意外而已，要凭着就当证据，你也太强词夺理了。”她毫不畏惧地踩着血液靠近镜面，歪头笑道：“如果你并不想放过我，那么我想要从你手中逃脱，是不可能的吧？”
“当然。”安东尼奥不假思索地回答，可紧接着就察觉到了不对。
穆七七面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能从黎影君手里逃走？如果不是他默许，我能回得来吗？”
“……”道理好像是不太对，可安东尼奥硬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先前自镜面蓬勃涌出的鲜血突然沉寂了下去。
穆七七明白了，这个约定是……唯心的！也就是说，她只要自己认定了，是黎影君放她走的，而非自己逃跑，安东尼奥就不能追过来！
她看着镜子里安东尼奥已经带了愠怒的眼神，恨不得此刻便叉腰仰天大笑三声。
但是面上她还是不敢激怒这个跟黎影君不相上下的大佬，害怕自己体内没被处理干净的那一点东西还能用来做文章。
她凑近镜子，笑的十分礼貌：“总之你也别生气，约定就是约定，我也不想抵赖，只是确实并未达成条件罢了。”
虽然带着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但穆七七早就已经在心内承认，她就是利用了黎影君的疼爱。
若真的疼爱，最终她也回得来，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让黎影君妥协之后。
只不过是她等不及了，用了些激烈的方式而已。
这一场博弈中，没有谁的手段光明正大，最后还是扯平了。
所以她并不恨黎影君，所有的感激，依赖，都是真的，现在也还存在于她心中。
“如果有一天我走投无路，需要呼唤你的名，那大概才是交易完成的那一刻。”
她这样说着，抬手在镜子上，轻轻擦拭。
血雾被擦掉，露出光洁的镜面，吸血鬼魅惑的容颜随之消失，若不是水池中还满满都是鲜红的血迹，地面上也依旧狼藉一片，穆七七都要以为这是一场幻觉了。
“也真亏着我能抵御这种侵蚀啊……”
她垂眸，虽然面上笑着，可手心早就被指甲抠出了血。
天知道方才她看着安东尼奥的双眸，就只想放弃思考，说出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