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难得的阳光好，不过这种窄巷子里因为之前地上的积水全化了，遍地都是黑乎乎的泥汤，穿着布面不防水的棉鞋，反而走的更加艰难，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仿若杂技演员一般的闪转腾挪。
毕竟谁家都没什么钱，棉鞋可能只有一双，脏了要洗就没得穿。
只有穆七七非常特立独行，她毫不在乎自己的衣服被弄脏，直接大踏步地出去，凭着身体中的记忆，去了从前原身想都不敢想的洋行。
洋行的售货员都穿的光鲜亮丽，看她的神情十分嫌弃，恐怕她再站多一会儿便要直接开口撵人了。
穆七七也用不着她们来接待，直接便指了几件大方得体的衣服：“这些多少钱。”
那服务员虽然不爱搭理她，但毕竟也有别的客人在，便报出了一个价格。
穆七七也不多说，从袄子的夹缝中掏出一叠钱，从中抽出两张拍在了柜台上。
在售货员尴尬的面色中，她倒是也过了一把爽文女主打脸的瘾。
虽然……这洋行其实拥挤的很，空气中弥散着隔壁食物区的气味，看上去也没高大上到哪里去，里头其实都是些廉价货，比现代随便一个老旧的综合商场都不如。
可这廉价是相对于有钱人而言，刘家这样的家庭是消费不起的。
穆七七见那售货员脸色瞬间变得谄媚，便轻哼一声道：“我要找个地方换衣服，再给我个包裹，我身上的衣服要包起来带走。”
毕竟她也不能确定，今天一天能不能将这案子搞定，如若不能……晚上总不能打扮成个摩登丽人回刘家。且不说钱不钱的问题，整条巷子里恐怕都没有一个人穿成这样，实在太突兀了。
从更衣室出来之后，穆七七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不一样了，老实木讷一扫而空，整个人看起来仿若留洋回来的一般。而她换了衣服还不算，走之前顺手去买了一支口红，一罐面霜，一个坠着珠子的发绳。
这年头的化妆品很有限，她也画不来时下流行的眉形，便索性只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这张脸，好歹看起来很体面。
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她还想去剪头发呢！
而她这样的打扮自己，并不是为了报复或者臭美，而是为了可以堂堂正正的见人也不被人忽视。
从洋行出来之后，穆七七拦了一辆黄包车，去往澄湾最大的报社。
她之前也思考过了，去巡捕房或者市政厅查旧案当然是最直接的，但她一个平民的身份，纵然打扮的唬人，人家也不可能没看证件便接待，她去那儿是找不到线索的，还是看陈年老报纸来了解前请后果比较现实。
当年的工厂大火，不可能没有报纸来报道。
而来之前穆七七也是已经计划好了的，这晨光报社是老牌子的报社了，而且后头也有市政府的支持，是澄湾最大的报社，年头久，而且素来也很有权威。若是这儿的信息都有缺漏，那么……也只能去市政厅，不过那地方就没法白日光明正大去查，只好晚上潜入，做一回贼。
原身日子过的糊涂，穆七七自然也分辨不出今日是周几，不过看报社里繁忙拥挤的人群，就知道这恐怕是他们送印前的死线赶稿日。
这报社看起来颇为传统，根本没有女性雇员，多半都是统一穿着衬衫马甲的男人在忙碌着。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中年人抱着比自己还高的一叠文件从穆七七旁边经过，动作灵活的跟他的年龄不符。
穆七七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来到前台：“这位小哥，我想找一下十五年前的旧报纸，不知道可以在哪儿看？”
那前台小哥抬眼，上下打量着她，只觉这女人看起来不管是衣着还是气度，都不似是穷苦贫民。而且一个女人要看报纸，肯定是识字的，这在澄湾这样女子学堂在近两年才开始有人兴办的小城市，就说明她定然是出身高门大户，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的人家。
这样的人，他一个报社小职员是开罪不起的，便不敢怠慢，只请穆七七在此等候，说要去找主编问下能否通融。
穆七七笑道：“我也同你一起去见主编也是可以的。”
“不用不用。”那前台连连摆手，“其实没什么问题，放了旧报纸的档案馆本来就是对外开放的，只不过今天不是开放日，如果主编实在不同意，女士你后天再来就行了。”
穆七七笑着点头，只要有资料室就好办，如果今天真的不让看，她就……她就偷偷溜进去看！
别的不说，就每日都要和刘老二在那么个巴掌大的小房间里大眼瞪小眼，穆七七便只想着速战速决。
过不多时，那小职员回来后说主编答应了，他手忙脚乱地从抽屉中拿出一枚铜钥匙要带着穆七七去看。
穆七七道：“你们今日这样繁忙，不然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没事没事，我一个前台也没那么多事忙的。”小职员瞥了一眼桌上那厚厚一叠待处理的文件，违心地说。
“而且档案室在地下，有点阴森，一位女士单独下去我们也不放心。”
见他执意陪同，穆七七也不好推却，跟着他延一条窄小的楼梯一路向下。
走廊仍旧很窄，空气中充满了古旧书籍的气息，泛着一点点油墨和发霉的味道，并不难闻。
两侧有许多房门紧闭的屋子，都没有窗子，大约全是存放东西用的，不管是门把手还是地面上，都积着不少的灰尘。
而档案室就在走廊中段，打开锁之后，前台在墙壁上摩挲了片刻，打开电灯。
在昏黄的灯光下，穆七七赫然看到其中有两个面色惨白的男人原本都面对着报纸架，此刻齐齐回头，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们的头虽然拧了过来，可是身子仍旧一动不动。
“这年头连鬼魂都这么热爱知识吗？竟然大白天的到这儿来找报纸看？”穆七七腹诽了一句，强行转过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