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七跟着黎影君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小心踢飞了一块小石子。石头落在长草堆上，那草丛晃了晃，瞬间钻出一只眼睛泛着黄绿色光泽的小兽。它叼着猎物冲出来，猛然看到穆七七，警戒地后退几步，僵持片刻，也没有攻击的意思，转头飞也似地逃了。
“没有灵智，就少许多烦恼。”黎影君突然开口，同时敲了敲穆七七的头，“你要是也能这样，我就没这么麻烦了。”
“……”大佬，没人逼你非得帮我吧，当年回应了阿婆跟我结了阴亲总是你自愿的！如今我也献身了，你却吐苦水？
见穆七七怒目而视，黎影君失笑：“救你一命不够让你用身体来还吗？若是我压根不给你这个选择，就将你养在帷幕之间，你又能如何？”
能如何呢……穆七七忍不住顺着这个假设往下想。
大约会从反抗到开始享受，将追求自由的心思藏的好好的，直到某一天无意中发现了帷幕之间可以连通各个境界的秘密，然后偷跑，在另一个世界中作为孤魂野鬼艰难求生……
不对，都已经是个死鬼了，艰难求还阳？
见穆七七走神，黎影君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只要不是生死关头，就要神游物外，嗯？”
难得他是按着约会的流程，带她出来透透气的……
穆七七摇了摇头，黎影君难得如此好脾气，而且还不是在床上索取，实在很难得。
她刚要说什么，就见黎影君信步走到了自己前头，黑色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生死都不过是忙碌，有的吃便快乐，累了倒头便睡，饥荒了便不生养，只有饿了病了冷了才会有些难过，可这难过很快就会被死亡所夺去，再度转世，又是快快乐乐的奔忙。”
穆七七跟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
这种论调不是他第一次说了，之前是说老天设定下来的轮回之道不怎么样，如今见身后城池中的人活的如同牲畜，也是同样的感慨。
这怕不是……生前经历过什么？
黎影君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正昂头看向自己的姑娘，突然唇角上扬，露出非人之物才有的尖利犬齿，将穆七七一把拉入自己冰冷的怀中，垂首印下一吻。
“别总想揣测我，只要听该听的，学该学的，省着我厌弃了你，直接丢你自生自灭。”
“……”就会放狠话，穆七七气的要跳脚，可她也无计可施，只能找机会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黎影君的下唇以示抗议。
黎影君轻笑，若是真让他厌弃了还好，至少到时候放她回去，以她如今的功德，未必便不能从那女鬼手里脱身。
可若是让他一直有兴趣，那就别想着能回去了……
毕竟穆七七的功德和能力什么时候积攒到位，还不都是由他说了算？
虽然是个穆家人，虽然身上背着应该让他恨之入骨的东西，但黎影君这个厉鬼归根到底还没恶到了骨子里，他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潜移默化的提点一下这丫头了。
他宠溺的眼神让穆七七有些不适应。
“回去吧……我冷。”少女在他怀中，半个身子嵌在黑色长袍里，虽然隔绝了冷风，可黎影君的体温，只会更快的夺走她的温度。
鬼魂的温柔，只会是越发夺命的利刃。
“虽然这景色很美，但看一次就能永远记在心里了，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快做个了结，好回帷幕之间去吧。”她的声音有些发闷。
这儿很美，刨除那些与她无关的平民的生死，其实日子也非常好过，可是人总不能沉浸在梦里，是要一直向前走的。
这是有点不那么浪漫，甚至还有浪费了人家一番美意的嫌疑，可穆七七虽然面上是笑着，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踏实的。
黎影君只要一反常，绝对就有大问题！
穆七七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黎影君上次反常，是在山神小镇，而这一次……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问就是害怕被大佬针对，只能抱大腿，享受大佬的温柔，今朝有酒今朝醉。
黎影君倒是也没再说什么，他今日这一番出来，倒不是定要算计穆七七什么——本来这丫头也没什么值得他算计的地方。
老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其他的欲望也是一般。
黎影君自来也不是强行设下网罗，捕猎生魂来吃的那种穷凶极恶的厉鬼，虽然饥饿，但也不是非吃不可，就连每日都对着穆七七这么一个可口的魂魄，最终也没下口，最多便是时常逗弄着，或者用另一个方法来“吃”。
帷幕之间独自利于高空之上，脚下若是没有幻化出的屏障，落下去，便是硫磺火湖，那里头若有魂魄，定是黎影君自己都不屑去吃，所以丢下去的。
就算是跟着穆七七穿梭了如此多的世界，这般彻底满足了口腹之欲，还是头一遭。
一是先前本身就是分出了一丝意识过来，力量少的可怜，就算是吃了，也是上头吃着，底下便漏了出去，待第二天天亮，就什么都不剩了，根本弥补不上空虚之感。
如今才终于有了久违至少百年的饱腹之感，故而黎影君此刻心情大好。他这一趟出来，一是自己想要亲眼瞧瞧着已经千百年未曾置身其中的自然之境。
不然他每日都对着尸山血海，都快忘了什么叫美，什么叫丑。
若是真和地府的那些鬼差一般，将尸体堆砌出的城墙当做美景，那可真是要不得。
二便是和穆七七约会了。
带她来，她爱看便看，不爱看就罢了，左不过是因为必须将她带在身边护着，否则直接丢在那满是血腥的房间里，回头她只怕要想的更多。
她的那么多小心思，黎影君怎会不知呢？不过是不说破，省着她之后越发戒备罢了。
毕竟人鬼殊途，她若是百折不挠，注定要回去，那就一直戒备着鬼神，是件好事。
…………
这几日里，穆七七每日要么闲散度过，要么就是出门，随意“拜访”一下其余的几个神庙，拦下存着私心而随意残杀祭品的神官们。
神官们生怕被扣上了心存恶念的帽子，越发谨小慎微，而百姓们则从一开始的畏惧变为了热情。
万一她是真神临世，可以解救他们的苦难呢？
事实上并不能，毕竟穆七七从前也不是学天文地理生物之类的，没什么可以点拨他们，让他们贫瘠的生活可以过的好些的。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可以教一教的，譬如告诉他们要洁净，向神祈祷时身心干净才更容易得到垂怜。
其实呢，不过是因为保持个人卫生会减少疾病发生的概率罢了。
诸如此类的小事，虽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看到一星半点儿的好处，那么接下来最后的一项，并非教诲，而是命令的话，便能容易推行许多。
“神明已经厌倦了无用的祭祀，太过吵闹，无用且浪费，从此之后，统统减少一半。”
彻底取消人牲的祭祀是不可能的，多余的人口不消耗在这儿，也只会有更难看的死法。
“神的仆人要心怀仁善，若有谁被恶念附体了，那么就将他剪除，或者流放，或者充作祭品。”她定下了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条法典。
被流放的典型，就是那个已经被德姬吓丢了魂的神官。
他在第二天就将德姬的下半身“找”了回来，战战兢兢地献给了穆七七。
对于已经开始腐烂变质的肢体，穆七七可没兴趣看。
德姬的上半身丢去了天葬台，早就找不到了，如今这下半身终于重见天日，倒是也可以送到天葬台去。
虽然这并不能消弭德姬的怨恨，但总得做个样子，毕竟入乡随俗。
而将他直接献祭了也没用，西方神本身不收男人，毕竟他在这城里是出了名的“仁慈”，除了甄选妻子的转世之外，也就是平日里会收取百姓的供奉，也无外乎就是吃的用的，让神官和在位的圣女，可以不事劳作也能吃香喝辣罢了。
相比于其余几个中，每次祭奠都要见血的，虽然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总归是能少死几个人。
而流放这个政策，也算是穆七七给他们提供一个全新思路了。
实在养不起的，而且是自己犯了错找死的人，何必脏了自己的手？扔出去让天收拾，这不是正合了他们事事都依靠着神明的习惯么。
这也是昨夜她跟着黎影君出了一趟城找到的灵感，荒野之上，生命力蓬勃旺盛，不是绝路但每一步都异常艰辛，那将会是一场没有尽头的苦修。
那神官在听到自己的判决时，抖若筛糠，还想为自己辩解，就见穆七七俯身到他耳畔：“你也不是没什么本事的人，想必在外头养了狼或者狗吧？不然怎么能将尸体拦腰砍断后，还能将尸体伪装成被野兽撕裂的样子呢？”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你也有你的伙伴，被流放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死，就好好享受吧。”
好好享受你和德姬纠缠不休的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