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城里的事，黎影君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让穆七七打了个寒噤。
“完球，这不就跟把木天蓼摆在猫面前一样吗，到时候恐怕就是他要故意拖慢进度，乐不思蜀了。”
她正在心里犯愁，不远处的木门被人推开，端着水盆香料的侍女先走了进来。
那侍女推开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然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一脚踩在湿润的地毯上。
“啊——”一直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表情，侍女的手一抖，水盆直接被扬上了天，温水扣在了地上，盛着香料的瓷瓶碎裂，带着脂油味儿的浓香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味道。
侍女们忙做一团，后头端着食物和衣服的，也都争先恐后地逃离了门口，仿佛踏进来一步，就会被厉鬼拆吃入腹一般。
瞬间门口就没了人影，反倒是哀嚎之声仍然不绝于耳。
穆七七心说你们平日见的死人还不够多？难不成祭祀死的就高尚纯洁，别的地方看点血就污秽可怖了？
她叹了口气，决定躺回床上。
毕竟她如今只穿着非常轻薄的睡衣，而且赤脚踩过被血浸染的地毯也真的恶心，如今更是添了一地的碎瓷片。
天知道她现在这个身份，受伤了是不能上药的！
半晌之后，穿着和地毯顺色的神官们一脸严肃的进来，见到小姑娘还好好地躺在床上毫发未伤，表情从愤怒转为了欣喜。
“啊啊！果然是被神明眷顾的圣女！即使是邪鬼也伤不了你分毫！”
毕竟今天要举行仪式早就已经通告全城，若是昨日才定下来的圣女，今日便死了，那他们的神庙将多么丢脸！
穆七七点头，她直觉这些神官是了解这些东西的，便问道：“我昨夜睡得很熟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进来了？”
“是邪鬼，信仰不虔诚的人死后留下的渣滓。”为首的那个撂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去呵斥那些侍女太过小题大做，让她们立刻再进来服侍圣女沐浴更衣，同时将房间内的血迹清洗掉。
“冤死了人，还要给扣个信仰不虔诚的帽子？”穆七七在心内冷笑。
这些神明各个要人性命，若是依她来看，真的信仰虔诚了，才是脑子坏了。
“任何一种风俗都有形成的原因，神是假的，但人心里的恶念都是真的。”黎影君在穆七七耳畔低笑。
这个世界，不仅是他的游乐场，也是穆七七学习的好地方。
若非是吸血鬼化还是有一定时间限制，他还真想让穆七七留在这儿，当上三五年被人供奉的圣女。
这样她眼中的人命，就不会那么值钱了。
仪式还是如期举行，热烈又盛大，原本苍白暗沉的石板路上，铺满了香叶和花瓣叠成的地毯，看上去就十分柔软。
当然了，穆七七是不需要自己来走这段路的，她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华服，连抬手都嫌累，端正地坐在神轿上，享受着百姓的膜拜。
平心而论，这座城邦所在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但据那些往来的行脚商说，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而那些会自其他村寨逃难到这儿，打零工或者出卖肉体的流民，也证明了这一点。
毕竟这一片广袤的土地十分贫瘠，气候寒冷，土地也不适宜种植，而野生的动物很少，多得是秃鹫和鬣狗，不管用什么方法，要每顿都能吃饱饭，都是很奢侈的事。
可偏偏这样的地方，却每家都至少要生三五个孩子。
这是至少，十个八个的在贫民里是常态，虽然最后能平安长大的，有两三个就很幸运。
毕竟每日操劳一天，又毫无娱乐，不论贫富男女，最快乐的事大约就是在夜间关了门，在榻上的那个把小时。
这个社会又根本没有避孕的概念，不仅避孕不行，打胎也不行，首先是神明没说过允许人打胎，其次他们也并没有这种药材，就算有江湖郎中开的虎狼药，也是特别容易一尸两命的东西，不到逼不得已没人敢吃。
故而挺着大肚子，带着四五个孩子在街边招揽客人的妓女，也是十分常见。
可妓女劈开双腿就能赚钱了，一般的家庭里，女人也是要操劳干活的，挺着大肚子或者喂奶时总是不及平日能干，故而进项就更少了。
孩子多了养不起，若是因为病饿自己死了，倒是给手足省了口粮。但做父母的，亲手杀了骨肉当然是舍不得，卖也卖不掉——谁家孩子都多，光棍儿若是真想要，自家亲戚的可以随便挑，哪还会花钱去买外人家的小孩？
若是直接扔了呢？死路一条，跟亲手杀了也没大区别。
所以将小孩子或者半大孩子献祭给各个神庙为祭品，就成了司空见惯之事。
还未长大的孩子纯洁无垢，各路神明一定喜欢。
事实上，针对这城中的八尊神明展开的祭祀活动，多半都是用小孩子开刀。
被选上了的家庭，会得从神官那儿得到一定的赏赐，故而虽然是要骨肉分离，但多半父母都是兴高采烈，没选上的往往在心内暗骂一声孩子不争气，转头再去教育更小的，让他们再虔诚些，争取来年能够入选。
回忆到这儿，穆七七心内也就有数了，这哪里是神明无情，非要用小娃娃的嫩肉来打牙祭满足变态的嗜好，分明是这些蒙昧的百姓，给杀子的行为，扯了一块遮羞布。
这西方神索要少女，其实已经算是个特例，其他那些直接要见血的，别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经文，就算是神官可未说过一定要是孩子才成，有些时候也抓过别的城邦来的流民充作祭品用，但多半还是孩子，还有那些病了或者意外残疾，根本没法养活自己，只能拖累家人的人。
穆七七的眼皮上涂着大红的脂料，俯视着路边的百姓，甚至还在人群中见到了原身的父母，男人干瘦而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笑容，旁边的女人面色蜡黄神情呆滞，手里抱着的娃娃正在奋力地扯开自己母亲破烂的衣襟，想要当众吃个早饭。
人人都是凶手，众生皆苦，却又让穆七七觉着，实在同情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