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贝对晓晓先入为主的看法,被晓晓的班主任否定了。
班主任老师的情绪很激动,她口中的晓晓是一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学习好,品行又好,只是太可惜,完全被那两个纨绔子弟害了。
晓晓的班主任,是一个有点儿发胖的中年女人,每一次提到晓晓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球,都要在眼睛里面快速地转动几下,看得出来,她是很喜欢晓晓的。
班主任办公桌上,有一张全班学生的合影,按照班主任的指点，海贝仔细看向合影上的晓晓,五官小巧,表情平淡,看不出有什么妖气。
海贝伏在办公桌上看晓晓照片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就站在她身边粗很粗地喘着气。
海贝刚想从班主任老师那儿了解一些孙哲和陈志的情况时,班主任却被学校领导叫去开会了。
从学校出来,海贝才去了医院,她要见晓晓。
这一次海贝的外派任务是对晓晓进行突发事件的心理援助。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很客气地告诉海贝，晓晓正在抢救，她受到了极度刺激，生命还处于垂危状态。
海贝没有见到晓晓，她在急救病房外面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坐在长椅上，像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感觉整个身体都是僵的,只是眼睛里面还闪动着两团焦灼的火焰来证明他们是活物。
断定他们是晓晓的父母，海贝上去做了自我介绍。虽然听说是帮助女儿的，旁边的妈妈眼里露出了些许闪亮，但海贝试着问晓晓妈妈的几个问题，都被她一眼的空洞来回应。
陪坐在手术室外的海贝突然觉得累,好像负重在高原上行走了很久一样,累得想倒下去。
海贝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下雨了,雨下得很大,顺着窗户往下流,她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气息进到屋里。
柏安什么都没说,马上给她端来一杯清凉的绿豆汤,看着她喝。
海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的外表看上去还是那么坚强有力,黑白分明的眼睛,黑眼球格外明亮,但海贝觉得自己一点儿劲都没有了,浑身的力气都离开了自己。
这个案子给了她很大的刺激,以前老在电视上看到一些校园血案的报道,大多是发生在别的国家的。
像这样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这还是第一次遇见。
海贝的眼前,老是晃动着一摊黑糊糊的血迹,她的心情很糟糕,她的五脏六腑都散成了沙子。
在一些案例里面泡久了，偶尔黑暗的情绪,像沼泽地一样,让她越陷越深。现在的她，甚至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柏安睡着了以后,海贝好半天没有睡着。
柏安睡着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单纯,海贝用手一下一下划着柏安脸上的皮肤,她的心里充满安宁的感觉。这种安心与宁静的感觉,对海贝来说，太重要了。
晓晓一直在昏迷中，海贝从她这边无法下手，只好找了老大去疏通关节，让她与一档法制节目合作，希望能对案件的整个情况把握度更高一些，以便更好的对晓晓实行心理疏导。
法制节目组的思路可谓与海贝一拍即保，他们希望借这个案子对青少年犯罪进行深度思考，不能简单停留在杀人的层面，要在犯罪心理的开掘上做足文章。
随着节目组一行，海贝首先进入了陈志的家。
陈志的父母看上去很悲痛。
陈志的母亲咬牙切齿地对主持人说：“怎么就没有法律来制裁那个惹是生非的小妖精呢？你能不能在节目中说说这个问题？要是没有那个叫什么晓晓的小妖精,我的孩子就不会出事了……”
陈志的母亲说不下去了,她举着一张泪水横流的脸,冲进了洗手间。
陈志的父亲要平静得多,他对节目组说：“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一定能够惩罚凶手。”
可是就在他接受采访的过程中,却接到了公司秘书的电话,然后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陈志的父亲走后,他的母亲也对采访失去了耐心,她对节目组说她不想再谈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她要去跟踪陈志的爸爸。她说她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丈夫了。
离开陈志家后,一行人又去了孙哲家。
在孙哲的家里,只有孙哲的妈妈在，她对大家很客气。
孙哲妈妈说,她一直不相信孙哲会出这样的事。孙哲从小就是个胆小的孩子，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那个小妖精，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孙哲着了魔。
说到那个小妖精的时候，孙哲妈妈的咬牙切齿的样子，跟陈志的妈妈特别像。
见采访的人没有特别的热衷她的话题，孙哲妈妈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孙哲从小就是个神经质的孩子,受到刺激容易精神失去控制。”
但当主持人问起孙哲的精神问题是否有确实的诊断书时，孙哲的妈妈突然却转移了话题,客客气气地叫大家吃水果。
后面再问什么，她都总是微笑着说：“我现在脑袋有点儿糊涂,有什么问题最好问孙哲的爸爸。”
孙哲妈妈的微笑让海贝觉得很累，而孙哲爸爸一直在外地，打他的电话总是秘书台客气的声音。
后来，海贝还在看守所见到了孙哲。
孙哲的样子,不像他妈妈说的有什么神经质。孙哲看人的眼神很正常,就是有些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问什么,他都说他不知道,让大家去问他的律师。
当问他是不是很爱晓晓,他把头抬起来,两眼望着天花板，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海贝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觉得后悔吗?你感到害怕吗?”
她看到孙哲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不过孙哲并没有把头转过来,他一直保持着两眼望天的姿势，直到警察把他带走。
一行人还去了派出所。
海贝在派出所里见到了那天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很年轻。
主持人一上来就问他:“现场给你刺激最大的是什么？”
年轻警察的嘴角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然后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人被吓成那样的。那天那个女孩倒在他身上,就像一堆失去了重量的肉,只要他放开手,那个叫晓晓的女孩就会像柳絮一样在空中飞舞。”
正在采访中，海贝接到了晓晓妈妈的电话，晓晓醒来了。
海贝匆匆赶往医院，不过开张并不顺利，因为晓晓看到她身上的红色衣服后,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尖叫不停。
晓晓的尖叫声,让海贝全身的肌肉都竖了来。
那张在班主任桌上照片里绿豆大的脸,在现实中,好像也没有比绿豆大出多少来。
晓晓的瘦,完全是脱了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