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第一句话时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过去后是如同潮水般淹没自己全身的恐慌。
这么多年来，这是傅明璟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名为恐慌的情绪。
他想也没想的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强迫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沈牧安所说的那间医院。
然而连日以来的大雪造成了严重的交通阻塞，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可是车子却依然被困在重重的车流中，傅明璟只能试图忽视心底泛起着冰凉的那一股空洞感。
握紧的手连指节都在泛白，可是却无法减轻他心理一丝一毫的焦虑。
快点，再快一点……
而当他终于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低声呜咽着的张瑞安，把脸埋在手心里的霍君竹，痛哭失声的蒋依依，怔怔望着已经熄灭的急诊室招牌的叶铮。
那个瞬间，止不住的冷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如坠冰窟。
他看到沈牧安抬起头将视线转向自己，曾经被唐颜说过非常美丽的那双黑眸像是一夕之间突然干涸了一般，宛如一片死去的寒潭。
他听到沈牧安用干涩异常的声音在说话，可是他突然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沈牧安说唐颜死了。
唐颜死了。
他的小颜……死了？
傅明璟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对方回避着他的视线，而他只觉得可笑。
可笑，太可笑了……
这算什么？小颜死了？能不能别开这么愚蠢的玩笑啊！
手脚好像都不听指挥了，傅明璟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傅明璟第一次深深的在不管他们叫做命运或者是上帝的面前感到了无力。
伸入口袋中的指尖碰触到一抹冰凉，那是一枚结婚戒指，他原本打算今天回来就要跟唐颜求婚的。
他想亲自替那个人戴上这枚戒指，然后把那个人永远缩在自己身边，可是一切的一切在今天被粉碎的连一丝残骸都不留。
“哈哈哈哈哈……”低低的笑了起来，傅明璟扬起头眯着眼，天花板的日光灯晃得他一阵眩目，在满眼刺目的白光中，他闭上了眼。
而后他尝到了什么咸涩的液体划过唇边。
那一天，傅明璟的世界崩塌了一角，而能修补那一角的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身边的那些人惊慌的看着这个样子的他，仿佛已经陷入疯魔状态，即便本身也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连同已经泣不成声的张瑞安也走到他的身边劝慰着这个失去挚爱的男人。
可是无论他们说什么，男人仿佛都听不见一样，抗拒着这个事实。
“明璟，节哀。”沈牧安唯一能够说的也只有这一句。
节哀？为什么？为谁节哀，小颜吗？
太可笑了，他的小颜怎么可能会死，她说过会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
以前他曾问过唐颜，他在商场上杀人不见血，逼得很多人家破人亡，这样的他，她还爱着吗？
唐颜回了他至今难忘的回答。
“我爱你的全部，包括你的残忍。”
这样的她，如何能忘记……
又到了这个时候。
每年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那是他们失去她的日子，彷佛哀悼一样，每一年每一年，在这几天总是下着可怕的大雪，让世界染成一片静默的苍白，就像是因为失去了那个拥有阳光般笑容的女孩，所以世界同时失去颜色。
傅明璟慢慢地走上阶梯，一步一步地、踏着沉甸甸的步伐走上那条这么多年以来早已烂熟于心的步道。
阶梯的两旁积满雪，可是中间供人行走的部分却是被清扫过的样子，露出底下青灰的石板材质，硬质的皮鞋踩在上头发出了带着钝音的声响。
喀拉、喀拉、喀啦，一声声地在寂静的雪地里散了开来，莫名的带着一种寂寥。
终于来到那座这几年以来已经变得很熟悉的小屋前，傅明璟的眼神淡淡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怒哀乐。
已经太多年了，当初的痛早已在时间的冲刷下成了一种麻木的空洞，心底那块永远无法填补的缺口一再地提醒着他的失去。
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傅明璟推开门。
“你来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屋内的椅子上坐着，用虽然不是很热情但却让人觉得刚好的态度温和地和他打着招呼，一只白色中夹杂着黑色斑点的猫咪在老人的脚边亲腻地用头蹭着。
傅明璟没有回应，迈开步子踱进屋内。
有些低矮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套茶具，看得出那是套成色很好的作品，温润的陶质在微黄的灯光下显得盈润无比。
傅明璟径直走进去坐在屋内另一张椅子上，良好的家教让他坐的笔直，哪怕身处这样简陋的环境中，依旧有一种久居人上人的气魄。
老人坐在傅明璟的对面，开始用娴熟的手泡起茶来。
不是低廉的茶水，而是真正的西湖雨前龙井，热烫的开水冲下去，没多久小小的室内便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仿佛透过这样的香气就能看见中国江南的婉约风情。
“请用。”将还带着热腾腾蒸气的茶水注入陶制的杯子内，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谢谢。”轻声道了谢，傅明璟端起茶杯，眼睑半敛下，眼眸当中依旧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无法在其中掀起一丝波澜。
这样的傅明璟所散发的气质已经不像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骄傲王者了，他变得内敛、变得淡然，就像是唐颜所留下来的影响，让他们都错觉那个女孩还活着，还活在傅明璟的体内。
可是他们也清楚，这也不过只是他们自己的一种自我安慰。
“哎…今天雪这么大，晚点再过去吧？”老人眯起埋在皱纹下的一双眼睛，他慢慢地喝着茶，白色的小猫舒服地趴在他身边打着盹。
室内很安静，茶香缭绕着，屋外的风雪好像跟他们毫不相关。
茶杯与碟子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便只有外头呼啸的风声跟炉子上烧着开水的声音，陪伴着他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