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震怒，左掌用力拍在书桌上，震起一沓折子，摔落在地上，发出啪的清脆声。
他无心理会坠地的折子，眸光深沉的盯着纸上的字，心头怒火翻涌，右手紧捏着纸的一角，指节发白。
徐公公躬缩着身子，上前将折子从地上捡起，放到桌上，小心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免遭横祸。
“林震！林震！林震……”他咬牙切齿的反复重复，“又是你，林震。啊！朕的江山……”
皇上赤红了眼，将纸抓成团，狠狠撕碎，丢了出去。见桌上一重沓的折子，眸中疯狂更甚，横袖一扫将身前书文折子一应扫落在地，玉麒麟镇纸摔落在地瞬时摔作两瓣。
端砚里的徽墨泼洒而出，将地上杂乱的折子书文沾染了遍。
徐公公轻呼着上去收拾，被他一脚踹开，冷哼了声，斥到：“老东西！还不叫人进来收拾！”
徐公公忙去到外面叫了几个太监进来，当着他的面，用素色细帕将墨渍擦去，确认再三无差落，收拾整齐叠放在桌头。
命了小太监去库房取了新的镇纸来，也是玉麒麟样式的镇纸。
这样的镇纸，徐公公特意命宫中工匠打磨镌刻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皇上独对这玉麒麟有感，就怕今天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没得补缺，空惹一头骂。
徐公公将摔碎的镇纸捡起处理掉，将笔墨一一归位后，碎纸屑捏在掌心里，抬眼轻唤了句“皇上。”退走两步站定，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
一切就就好像回到了初始的样子，皇上敛了心中怒火，坐回靠椅上，端过桌上茶水悠悠喝着。
他不说话，任时间就这么流淌着，香炉里燃着的安神香，飘散开来，一再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良久，他才开口到，“传大祭司到朕这来。”
“诺。”
徐公公匆忙到了外间，唤了小太监去传话。又匆匆退回殿内。
大祭司荣清，此时正一个人在亭中，借着湖水的丝丝凉意，双手执棋与自己博弈，棋盘边摆着一壶用新摘的银丝茶叶冲泡好的茶水，青绿色茶盏里银丝翻涌，茶香袅袅，闲时品一口，甘醇爽口，好不畅意。
再瞧那棋局。局中黑白交织，正是杀得难解难分之时，荣清嘴角牵笑，黑子一落，劫了白子攻势，提了白子握在手中把玩。
候在亭外的巫人，见有人匆匆而来。
“何人？”
“奴家奉皇上口谕，召大祭司觐见。还请通报！”小福子领着两个太监跟在一个巫人身后，来到湖边，隔着湖遥相喊到。
荣清听了，放下手中白子置于棋盘边角，恐拂动了棋盘上棋子，左手扯过长袖一角，右手一伸，端过茶壶，为茶盏添上茶水，垂眼幽幽品着，好不惬意。
亭外巫人欲答话，只觉背部一痛，张着嘴僵在原地不能动，一粒白色棋子从旁边滚出，贴着他的鞋面停住。
荣清收了手，端着茶继续轻呷。瞥目，见湖边杨柳枝下的小福子毫无急色，面上作笑，放了茶盏。
站起身弹去衣间褶皱，一步两步优雅从容的往外走去。
亭外有船靠近，他飞身一个起落，停在船头，袖口一抬遮上面具，留出脸下薄唇，淡漠的抿成线。
丢下定在原地的侍从，让其看着湖中涟漪圈圈荡开。
朗朗清风拂面来，误惹玉面谪中仙。
荣清长身玉立站在船头，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袍，腰间挂着一个小巧别致的酒葫芦，墨发拢在背后轻扬，嘴角挂着淡笑，不羁、随性说的就是他。
小福子未发一言，等在原地，任那软柳拂肩，也未曾欣赏这湖边美景半分。奴才哪有闲心赏景逗趣啊！
等船一靠岸，荣清这才踏步下来，走到他面前，略略两眼将他打量了个干净，也未见客套，更是不问皇上找他何事，只言，“公公带路吧！”
小福子敛了心中不快，面上笑着，扬手一请，“大祭司请！”
荣清淡漠的瞥他一瞥，提步往前走，过了一片林子，几道廊环，转了几道院门，才到了宫道上。
此时太阳正散着余热，阳光灼灼。没了阴凉处，一行人全露在阳光底下。
荣清皱着眉头，抬手挡在额前。
阳光下，微风乍起，掀起他衣祙飘飞，一身白衣飘飘扬扬，碎发乱扑在额角，逆着光瞧，倒真若了那诗云谪中仙。
“大祭司到！”太监高呼。
徐公公得了信，忙对皇上言，“皇上，大祭司荣清已候在门外，只等您召见。”
“让他进来。”
“诺！”徐公公面上恭谨，点头躬身，退了两三步，转身向外喊道：“宣大祭司荣清！”
荣清听言，推门而进。
皇上抬眼看过来，这背着一身光进来的荣清，眼底的清冽让他心底蜇了下，就像被毒虫蜇了一下似的，浑身不自在。
“皇上圣安。”荣清没跪，巫族首领上跪天下跪地，不跪皇权。
皇上站起来迎，有些不快，但也没表现，只道：“朕请大祭司来，实为我晋国国运一事。”
“国运不畅，灾年乱。”荣清面色淡淡的重复着他开年大祭时所言，声音冷冽生硬，毫无感情在里头。
皇上面色僵了僵，复又笑道：“朕想问的是如何解？”
“此乃国事，与荣清无关。”荣清漠声说到。
皇上脸色一沉，咬牙到，“江南水患起，民不聊生。那就请大祭司为江南百姓祈福，以惠民生，以敬天地。”
荣清并未推辞，面色清冷的道：“好，荣清明日动身前往，为江南百姓祈福。”
“甚好。朕没什么事了！”皇上眼瞅着他，出声赶人。
“荣清告退。”荣清拱手，后退一步转身出了殿门。
荣清四处看了眼，隐去心里的不痛快，笑着往回走。
先时的小福子因不得空，着了人替，荣清不在意，任由人领着。
皇上坐回桌前，扯过一本折子就批起来，边批边问，“老东西，你认为大祭司是个怎么样的人？”
徐公公听言，忙微倾了身子，抬眼瞅他表情，见看不透，才低下眼帘，“奴才以为……大祭司心系黎民百姓，为国为民……”
皇帝冷哼了声，丢了手中折子，抽了另一本打开来批。
徐公公惊的额角冒汗，顿住话，向他看去。
“那你说，朕如何？”
“皇上为国为民劳心劳力，自是万民敬仰和爱戴……”
“朕和大祭司比如何？”
“大祭司专神职，敬仰天地，于百姓而言只是心中寄托。而皇上，您乃天之骄子，一国之主，万民之君，百姓拥护的明君。大祭司怎可与皇上您比啊！”徐公公谄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