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听言止住迈出去的脚步，默然转过身来，隔着珠帘望着她，第一次正眼看她。
林慕秋这才懂了，他的恭敬只是对于她的身份，而不是她这个人。只是一句关怀，能换来一个冷血的人尊敬，似乎，有些让人发笑，眼眶中的泪也有些经受不住的要往下留。
林慕秋抬眼望了眼垂挂在眼前的珠帘，将积聚的泪水往回逼，“紫玉，去取我的药箱来。”
“诺。”紫玉屈膝应到，在暗影阴鸷的目光下，去偏房取药箱。
“坐。”林慕秋看了眼暗影，转头回了卧房，将文书锁进一个暗格里，摸了摸手上的血渍，从袖中掏了帕子仔细擦干净，丢进香炉里烧干净，看着里面蹿出来火苗将帕子燃尽才又出掀帘出来。
紫玉已是提了药箱过来，正开了药箱在厢格中取药瓶来看，哪个止血用哪个呗！
暗影坐在厅中的左边的分椅上，看着她将药箱放在自己身侧的桌边，在里头翻来翻去，对比来对比去，险些就失了耐性。这秋冥!看上的什么人!
“他不能用这个。”林慕秋伸手过来将紫玉手中捏的药瓶取了，望了她一眼嘴上说到：“得用这个。”说着取了角落最小的一个瓶子来。
“婢子不懂，还请王妃来。”紫玉笑着说到，看了眼她手中拿的药，压下心中疑惑，退至一旁，让出空间给林慕秋。
林慕秋瞄了她一眼，淡笑着去了瓶封，取了药箱中另一个瓷瓶来，也去了瓶封，将两瓶药对准瓶嘴，压着反复摇晃，使两瓷瓶中的药粉对冲匀。见暗影疑惑，笑着勾唇解释，“这是南疆国那边的独门技艺，药效烈，你忍着点。”
暗影点头，对这些个什么独门技艺，他是一点也不感冒，暗芹那碗药说也是什么独门技艺，他看着心里发怵，什么虫子各种动物粪便都有，也不知这王妃的独门技艺都有些什么？别也是这一类的吧!
林慕秋才没管他想的是什么，五指一张，指缝间立时出现四根银针，她瞟了眼地面上微动的光线，飞速的在暗影身上下针，银针扎破衣服刺进肌理里，发出细微的呲啦声。
暗影闷哼了一声，只觉喉头一甜，又觉肚中翻滚，腥臭味沿着喉腔到口腔，刺激着他的舌头，想要吐了出来。
“谁给你用过药了？”林慕秋好奇不已，按理说不该引起反胃感，真是奇怪。
暗影抬手捂了下嘴，胃中翻涌得厉害，嘴里又是血腥味又是腥臭味，实在难受得不行。
“还没有……唔。”暗影强压下到嘴边的呕吐感，答到。
林慕秋睨看了他一眼，勾唇冷笑，说到：“这就对了。”一掌拍在他胸口，将银针拍入他肌理里，随后一个闪身拉着紫玉闪到一旁。
“呕。”暗影猛的吐出来，呕吐物喷洒在地，肉眼可见里面肉虫蠕动，腥臭味当下弥散开来，紫玉忽的别过头去，用余光瞄着地上爬动的肉虫，喉头耸动，似要吐的样子。
林慕秋看了她一眼，笑着将手里捏的两瓷瓶对半分开，一瓶交给暗影，并说到：“吞下去吧！男女有别，只能如此。”自己又拿着另一瓶药粉走到那爬动的肉虫边，手一倾，将药粉尽数洒到肉虫上。
林慕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摊虫背着粉末剧烈的挣扎、撕咬，发出滋滋的细碎声，最后化成一摊脓水。才转开眼去看暗影，“怎么样？还能说的出话吗？”
暗影苍白着脸色，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狭长的脸颊往下淌，还未在下颌处汇合便低落在衣裳上，不出一会儿，衣襟上便湿了一大片，深色的衣服似乎也掩藏不住这湿了事实。
紫玉借着去移灯的理由，捂着嘴跑开，从厅头方桌上移来长烛，将暗影痛苦的面色照得更清楚，也将地上黄中带白的脓水给照得更清楚，似乎萦绕口鼻的腥臭也更重了一分。
“王妃在、给小的，拔蛊？”暗影手用力的压着胃，咽了好几次，才将话给说完，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手不控制的抽动起来，接着是嘴唇、眼睑，再蔓延至全身，眼翻白，瞳孔隐约有放大的趋势。
“你知道？”林慕秋惊讶不已。
“当然。”暗影艰难的应了一声，腿没力，身子往椅子下滑去，林慕秋扶他不及，一下栽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肉体坠地的沉闷响声。
林慕秋赶紧蹲身下去，伸手探他脉搏，“你知道是谁？为何不肯……”
“她不能死。”暗影扯唇一笑，笑里寂寞又洒脱。
“这法子只能活一个，你当真……”林慕秋哑声问到。
突的外面响起一个丫鬟的尖叫声，“死人了!死人了!王妃杀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王妃……妃，杀人了!”
立时黑压压的院子亮堂起来，脚步声越来越响，全是往这边来的。紫玉慌的往外跑，想要揪住那个乱嚷的丫鬟，被林慕秋给冷声喊住，“回来，慌什么!”
“呵！”暗影轻笑了一声，虽然全身如针扎般剧痛，他也总想笑一声，总算可以背负着这一身疤去往地狱了，再无负疚，再无亏欠。
“王妃……可否保她一命？”
“什么？”林慕秋没听清，伏身下去听他说话，暗影张着嘴反复的念叨着王王……
“你说什么？”林慕秋偏头问到，见他再也没了声息，抬手去翻他眼皮，瞳孔散大，已是没了意识。
林慕秋目露震惊，怎么会？不会这么快的，不会，不会……
“你到底说什么啊！”林慕秋手抱着头，痛苦的喊到，泪水夺眶而出，砸在渐趋僵硬的身体上。
紫玉此时已回过神来，慌忙将房中的灯烛都点燃，厅堂中一片亮堂，堂外涌着许多丫鬟下人，还有男丁，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紫玉瞥了眼拿手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林慕秋，细耳一听，还可听见她细碎的念叨声，‘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不会，不会……’，心中怒火丛生，拿手指着围着的人，虎着脸质问到：“看什么？谁嚷着喊着说王妃杀人了？啊！说啊！”
“本就是杀人了，看暗影大人躺在地上，没了生息，还不是死了！”
“对!”
“就是杀人了！王妃杀人了!暗影大人死的好惨啊！”
“人命如草芥啊！”
人群中不知谁嚎了几嗓子，顿时人群涌动，愤慨难当，推搡着要进到厅堂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