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门铃响起的时候，童黍桦正翘着腿，吊儿郎当地坐在客厅里上网。他眼角余光瞟向门边，却仍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原处。
凌若冰快步从厨房走出，却只是呆呆站在门廊前，她脸上尽是茫然，双眼直直望向大门，像是在怀疑刚才听见的门铃，只是幻听。
等到门铃声再次响起，凌若冰才如梦初醒地走近门边，门口的监控照出凌佳佳那张放大了的脸，凌若冰面带诧异，却还是给她开了门。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凌若冰站在门口，厉声质问。
凌佳佳面若寒冰，红唇紧紧抿起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说完，她几步便绕过凌若冰，往客厅走去。凌若冰困惑地跟上，却见刚才还在玩游戏的童黍桦，此时早已候在那里，眼眸里尽是笑意地看着凌佳佳走过去。
“我还以为，凭你的能力，应该在几个小时前就能找到这里。”
“童先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顶着负责人的名号游手好闲，我总得上班吧。”
凌佳佳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如炬望向童黍桦。虽然话语里尽是谴责，但却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相互打趣。
他们两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可怕的默契？
被撇在一旁的凌若冰一头雾水：“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凌佳佳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是我找她过来的，她不是亲口说要和你公平竞争嘛，我跟她做了个小游戏，我们的住址就是游戏通关的奖励。”
“我可不稀罕着个奖励。”凌佳佳冷漠地插话。
童黍桦双眼弯弯，像是抢到玩具的小孩，笑眯眯道：“可是你还是来了。”
几经询问，凌若冰才彻底弄明白，原来童黍桦远程给凌佳佳手机里植入了个简单但是难缠的病毒，凌佳佳破解病毒后，便拿到了他们现在公寓的地址。
“你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凌佳佳白眼上翻，没好气地问道。
童黍桦摇头：“话可说反了，应该是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
“如果你想问那份资料的事情，恐怕你找错人了。不管那份文件出了什么问题，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童黍桦黑眸微眯，步步紧逼：“不是你，那还会是谁？”
此时，全程冷眼旁观的凌若冰才察觉到童黍桦此番良苦用心。或许在自己替凌佳佳辩辩解的时候，童黍桦就已经明白，这次文件篡改事件的罪魁祸首不是凌佳佳，但是从凌佳佳身上入手，却是最为便捷的途径。
所以他才会煞费苦心地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将凌佳佳叫来，目的就是想从凌佳佳嘴里，知道些事情的轮廓。
想明白其中用意的，又何止凌若冰一人。
凌佳佳美眸惊疑不定地在童黍桦身上打量，轻声问道：“你究竟，在怀疑谁？”
“谁对凯琳不利，我就怀疑谁。”
童黍桦能够想到的，凌佳佳又怎会想不到。但是在她心底，潜意识地将曾云与整件事隔离开。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能够听见凌佳佳的抽气声。
半响，凌佳佳抬起头来，目光怔怔在凌若冰和童黍桦之间移动，低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但是没有证据。你将我骗来，难不成以为我会胳膊肘超外拐，替你去收集证据，至我的至亲不顾？”
她吸了吸鼻子，俏丽的眉眼对上凌若冰的，浅浅笑道：“若真的是她做的，我会给你们个答复。但如果不是，从此以后，就收起你们肮脏的揣测。”说罢，她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开。
直到大门被重重摔上，凌若冰才蹙眉望向满脸错愕的童黍桦：“你这是在做什么？我的确说过凌佳佳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但没有说过她会站在我们这边帮忙。”
经历了刚才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凌若冰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蹙眉望着童黍桦。
她希望能够从童黍桦嘴里得到一星半点儿的解释，谁知他却颇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坐回沙发上玩游戏。
凌佳佳刚刚走出小区大门，便被迎面而来的黑色轿车拦断去路。她看清车牌，揉了揉眼睛，随即换上镇定自若的面孔。
车窗慢慢降下，夜琛刚毅的侧脸出现在眼前，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凌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谈谈。”
“谈什么？”
凌佳佳前脚刚坐上车，便紧赶着厉声追问。
夜琛轻笑出声：“凌若冰的那份重要资料，是被她的秘书丽萨悄悄篡改。而在半个月前，这个丽萨的丈夫的账户里，突然多出了笔钱，我们顺着这笔钱去查，最后，查到你母亲身上。”
这段话半真半假，若不是由夜琛如此气定神闲地说出来，恐怕凌佳佳根本不会相信。
丽萨篡改数据和账户里莫名多出来的钱，都是有据可依。唯独这笔钱的源头，根本查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也就是说，这件事最终会以丽萨被辞退告终。但是幕后黑手，却会被永远地隐藏起来。但是夜琛不甘心，所以才有了今晚拐弯抹角的套话。
凌佳佳眸光闪烁，藏着数不清的敌意，良久，她才低声道：“你想说什么？既然你选择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肯定不想将事情闹大。”
夜琛面色瞬息万变，循序善诱道：“没错，我不打算将事情闹大。不过，我也不打算就此作罢，这要看你怎么做。”
“你希望我做什么？”
“做你觉得该做的事情。景天国际不是个勾心斗角的好地方，转告你的母亲，要是再被我抓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放过她，到时候，新账旧账，我们再慢慢来算。还有，凌佳佳，我们虽然订婚了，但是我们彼此都明白，这场订婚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今晚思虑过重，又或许是凌佳佳的镇定让夜琛自乱阵脚，意识到自己失言，夜琛立即住嘴。但凌佳佳唇角的笑意，在暗黑的车内，却越加明显。
“我明白，我们彼此都不喜欢对方，订婚就只是场交易，等到双方没有了利用价值，这场订婚就可以解除了。我们只需要做好甲方和乙方，其他的事情，比如说感情，就不要再贪图了。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夜琛哑然，凌佳佳三言两语说出了他心里最难以启齿的话，黑暗里看不清晰，夜琛静静地望向凌佳佳的方向，眸中的震惊却难以掩盖。
他作势轻轻咳了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的确，凌佳佳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成熟稳重，明白事理，也变得比以前更加不好对付。
凌佳佳却只是摇头，苦涩的笑意还在唇边，语气里也带着几分辛酸：“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这或许就是成长，当所有人都震惊于她的蜕变时，只有她自己，还沉浸在无以复加的心痛中。那个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的身影，那张温柔青俊的脸孔，就像卡在凌佳佳心头的刺，时时刻刻将她包裹在疼痛中，无法自拔。
“既然我们是甲方和乙方，必要的体面还是要给彼此留些。我可不希望某天在各大新闻版面上再看见，夜总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这种猫在别人家楼下的宵小行径，夜总还是少做为妙。更何况，凌若冰根本就不喜欢你。要是让她知道你守在她家楼下，没准会暴跳如雷。”
凌佳佳的提醒，正好撕开夜琛的还未愈合的伤疤，他微微蹙眉，厉声道：“我心里有数，出了任何事情，我都会全权负责，绝对不会牵扯到你。倒是你，和文擎宇不清不楚的关系也趁早断了，要是真有什么，等到解除婚约再说。”
说道文擎宇，凌佳佳有片刻的走神，她想到白天在顶层花园的告别。文擎宇决然的话语，毅然离去的背影，成为她回忆中，不可磨灭的痛。
她唇角突然浮起丝苦笑：“夜琛，要不我们凑对算了，反正文擎宇喜欢凌若冰，凌若冰横竖也不会喜欢你，我们凑成一对，将就过下去，至少我们不会爱上彼此，就算是相互背叛利用，也不会受到伤害。”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缩进壳里的蜗牛，在最迫不得已的时候，尽力蜷紧身躯，让自己少受伤害。
“好啊。不过，那会是个最痛不欲生的结果，你想尝试吗？”夜琛来者不拒坦然回应。
凌佳佳绝望地闭上眼，她也很清楚，夜琛所说不假，若是他们两个真的结婚了，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不幸。
想起自己在几个月前，竟然还真的期盼过嫁给夜琛，当上堂堂正正的总裁夫人的日子，凌佳佳就觉得好笑。
有的时候，看清这个世道的恍然觉悟，无关乎年龄，而在乎得到的那个教训。
文擎宇对凌若冰而言，就是那个最残酷最不堪回首的教训。凌佳佳轻轻闭上眼，冰凉的液体，从她脸颊上无声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