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快要被冻结了似的，窗外炙热的阳光也无法暖化夜琛浑身冰冷危险的气息。童黍桦识趣地闭嘴不言，凌若冰却微微扬起俏脸目光坚定地望向冷若冰霜的夜琛。
好似过了半个世纪，才听得夜琛厉声戾气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说，现在不是给你逞强的时候，你觉得这件事由你而起想要参与调查没问题，但是你也好好想想昨天自己是什么样子，难道你还想让昨天的情况不断地重复吗？”
昨天，在面对何穗冰冷肿胀的尸体时，凌若冰的怯懦和无助像是藤蔓紧紧将她裹住，那样的浑身乏力虚脱，现在再次回想，即便坚毅如她也不愿重蹈覆辙，但是……
她闭上眼轻轻摇头，语气不由轻软，细声细气地喃喃道：“你说的没错，即便我参与其中，能够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更可能，我还会成为你们的麻烦累赘。可是我心里有愧，不管是对何穗还是殷嘉，她们会失踪会死于非命全都因为我，你要我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置之事外，凭良心讲，我做不到。”
夜琛的坚决几不可见地有了松动，他薄唇微启，却说不出任何让步的话。两两无声对望，气氛不由自主地有些暧昧的微妙感，向来不同时宜的童黍桦却突然表明立场地插话：“凯琳说的对，我们不能撇下她。”
像是装扮好的红妆喜烛却突遇跳梁小丑般滑稽，夜琛猛地回神，满腔怒气被消磨大半，却还是下意识地拒绝：“既然你要讲良心，那你就凭良心想想，你在这整件事情中能帮上什么忙，要是再发生昨天那种事情，你当场昏厥，到时候我们还要花心思照顾你。”
“我从来没求过你照顾我！”
尖锐的女声划破微转流动的空气，夜琛面色微变，就连童黍桦也是满脸诧异地望向愤然的凌若冰。有股汹涌澎湃的怒气在胸间积聚，迸发而出后便只剩平静，她收起尖利的爪牙低声平淡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好意担心我，但是你出于担心的做法让我不能接受。就目前这个状况，我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要是你们真的将我排除在整件事情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肯定会疯掉的。”
这是凌若冰第一次尝试着和冥顽不灵的夜琛讲道理，以前她从没做过这种事情，要是遇上不愉快的事情，通常会相互嘲讽不欢而散。但是不知为何，此刻凌若冰却从心底里认为，沟通和解释会伶牙俐齿的尖锐伤害更加适用。
果然，夜琛冷峻的气息平缓许多，他微微垂肩有些招架不住的疲惫模样，语带妥协道：“照顾好自己，如果再发生昨天那种事情，你就自行退出，不再插手。”
夜琛的退让如此明显，凌若冰震惊之余全然忘记要做何反应。
三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竟然还是落拓不羁的童黍桦，闻言他立即喜笑颜开转移话题追问道：“这不就好了，我们来计划下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警方那边怎么说？”
对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绝技，恐怕非童黍桦莫属。
夜琛沉默地回想了下昨天宏伟的汇报内容，当时他只图轻松并且有利于息事宁人，但是现在看来却难以启齿。薄唇轻轻蠕动，他低声道：“警方那边已经结案了，何穗的父亲出面指认何穗有梦游症，死于意外。”
闻言，凌若冰双颊绯红激动地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童黍桦更是满脸写满不可置信，没等到他两质问，夜琛抬手告饶又立即补充：“这件事的确不好办，毕竟那是何穗的亲生父亲，他说不再追究，我又有什么立场站出来让警方立案侦查。”
话虽如此，但是到底还是不甘心，凌若冰丧气地胡乱猜测：“万一是有人贿赂何穗爸爸呢，梦游症什么的听起来那么玄乎，怎么会有人相信。”
“别泄气，虽然何穗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但是殷嘉我们还没有找到，如果按照当时何穗的躲藏路线来分析，不出意外的话殷嘉应该还在这栋大楼里。”
景天国际的监控被黑客攻击也就是那个晚上短短几个小时，第二天变恢复正常。这几天所有的监控上都没有殷嘉的离开的身影，她还在景天国际的可能性非常大。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或许殷嘉也会这样认为。
夜琛本是好意安慰情绪低沉的凌若冰，话里有些假设夸张的成分，却不知怎么被懒懒坐在一旁的童黍桦听去，他神情一震，跳起来一把抓住夜琛的衣袖不顾形象地左蹦右跳：
“你说的没错，我之前也说过殷嘉和何穗都是当天晚上离开景天国际之后失踪，既然何穗出于某种原因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景天国际顶层，那殷嘉也可以。而且当晚景天国际监控被黑，很多监控录像都不完整，殷嘉躲在这栋楼里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但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要怎么找到她。”
夜琛好看的眉眼紧紧皱起，目光嫌恶地盯着被童黍桦抓皱的衣袖，压抑着怒气说道：“据我推测，现在不仅仅是我们在找殷嘉，那些谋杀何穗的凶手肯定也没有放弃寻找殷嘉的下落。寻找殷嘉，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如果殷嘉真的躲在这栋楼里，说不定有人会知道。”凌若冰明眸灵巧地上下转了转，突然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殷嘉都在这里已经有两三天，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她的活动痕迹。”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分析，言语热闹间，夜琛突然灵光乍现般伸手在半空举了举，深沉的眸子精光闪烁，薄唇勾起丝冷笑，他沉着皱眉缓缓分析道：
“楼梯间没有监控，但是走廊却有正对着安全通道出入口的监视器，而且，楼梯间每天都会有保洁打扫，殷嘉基本不可能在这里躲藏两天……等等，我好像想明白了。假设殷嘉从两天前那晚就躲进楼梯间，而且她穿着工作装，即便和保洁撞上也不会被怀疑，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应该啊……”
他昂然沉稳的声音不自觉的慢慢减弱，到最后只剩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呢，凌若冰和童黍桦满脸疑问地面面相觑，才回神，却发现夜琛已经拔腿向门外走去。
不用他解释招呼，凌若冰和童黍桦也明白夜琛肯定是想通了什么，凌若冰不再多言，跳下床随意披了件睡袍便和面色焦虑的童黍桦紧追着夜琛急迫的背影跑去。
幸好夜琛没有走远，他大跨步走进顶层花园，自从何穗的死亡作为自杀处理后，顶层花园的警戒线也被拆除，唯一能够证明何穗曾经来过这里的痕迹，只有地上还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白色人行轮廓。
夜琛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减慢前行的速度，他时而低头皱眉思索，时而仰头环顾四周，好像在测算着方位。沉默的童黍桦突然惊声恍然尖叫：“对啊，我一直没有想明白，顶层花园上面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何穗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最后淹死在水箱中。”
脑海中的地图在一点点拼凑，此前疑惑不解的地方也在渐渐被疏通。夜琛自然是理清其中缘由，他身形微微僵立，凌若冰关切的目光顺着他所望的方向看去，那边角落里有个非常不起眼的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平日里那是用来堆放园艺杂物的地方。
就算大梦初醒的凌若冰此时也明白其中缘由，但是她不可置信的明眸还是一刻不差地紧紧盯着夜琛的动作。这间简易房平时只有料理顶层花坛的园艺工会使用，只见那威严森然的身影缓慢地绕着杂物间走了圈，却猛地在一扇窗户边停下。
察觉到异常，凌若冰和童黍桦也赶紧跑了过去，果然那扇窗户的窗沿上的灰尘明显有擦拭的痕迹。凌若冰忍不住心里的振奋，相对而言，夜琛却要理智许多，他冷淡阴寒的眸子在四周打量，本就是周末，除了秘书室的几个老员工，没人加班，更何况来到顶楼花园。
确定周遭安全，夜琛伸手试图推开窗户。果不其然，这扇窗户被人用东西从里面死死扣住，根本打不开。夜琛狐疑地绕到正门，也试着伸手推了推门，那扇轻薄的门此时却是纹丝不动，他尖锐的眸眼像身旁的童黍桦示意，又一手隔开身后的凌若冰。
凌若冰满脸诧异地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便听见耳畔响起一阵重重的踹门声。在夜琛和童黍桦齐心协力的重击下，眼前那扇紧闭的门却只轻轻开了条小缝。不过光凭这条小缝，也足以让他们看清躺在里面的那抹狼狈身影。
“她果然在里面！”童黍桦高声吼道，随即也不等夜琛下令，开始死命地踹门。随着他的踹动，那扇门后竟传来破碎的瓷罐哗哗作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