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在阴暗的城郊小路上飞速行驶，路灯忽闪忽闪地照耀着凌若冰深沉静默的眼眸，以及深深垂下的薄唇。凌佳佳坐在后座，头靠在车窗上，像在沉思。
此时凌若冰混乱的脑海中，还是忍不住地浮现出刚才和夜琛争吵的场景。按理说，当夜琛对凌佳佳横眉竖眼时，她应该置之事外，可不知道当时她抽了哪根筋，居然护着凌佳佳和夜琛吵了起来。具体说了些什么，凌若冰早就不记得，只觉得当时火气上冲，情绪上变多了许多不管不顾。
“诶，”凌佳佳突然伸脚提了提坐在副驾上的凌若冰，不安地轻声道：“刚才的事谢谢你了，看在你这么护着我的份上，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你将我拖下水的事情了。”
“刚才，我并不是在护着你。”
“随你怎么想。”
凌佳佳侧过头去，路旁黑乎乎的树荫像她糟糕不清的心事，凌若冰从后视镜里看见凌佳佳苍白困惑的脸，她咬了咬樱唇，思绪倒是百转千回数次。
沉默半响，凌若冰伸手捋了捋头发，看似无意道：“你知道是谁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吗？”
“怎么会不知道，”凌佳佳抿了抿唇，沉声说了三个字：“文、擎、宇。”
“不错，是他。可是你知道，他把你救起来的时候，你已经停止了呼吸，那个时候，他的着急和绝望可不是装的。”
凌若冰眸中有些许狡黠闪过，她故意夸大其辞，就是想看看凌佳佳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果然，凌佳佳明显愣了下，唇瓣微启，一副想要追问可又不敢问的模样。
凌若冰紧接着下猛料，她扭过头，望向凌佳佳迷惑不安的眸子，沉声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在你落水昏迷后，文擎宇可是给你做了好几个人工呼吸，嘴对嘴的那种……”
此话一出，凌佳佳苍白的面色上顿时浮现出一缕缕绯红。她立即低下头，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应该落在何处。
见状，凌若冰心里的猜测才落了实，看来，不仅是文擎宇对凌佳佳的态度有所转变，就连凌佳佳，不管嘴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背地里仍旧对文擎宇余情未了。
其实也难怪她如此，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纠缠，就算是凌佳佳一个人孱弱而无助的暗恋，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更何况，现在再加上文擎宇模糊不清的态度，恐怕两人要理清这段感情，只会是难上加难。
计程车稳稳地驶进凌宅，黑暗中庞大宏伟的建筑物就像个巨大的蛰伏的巨兽。
已经是后半夜，前厅却明晃晃的亮着灯。凌若冰神色一凛，心里暗想着难不成凌世天消息灵通，知道她和凌佳佳出了什么岔子，专程派人在这里侯着她们？
待到下车，才察觉前厅只有几个轮班的佣人，凌若冰不由地长长地舒了口气。再回头去看跟在她身后下车的凌佳佳，那人苍白的脸色上泛着红晕。
凌若冰又怎么会猜不到凌佳佳在想些什么呢？无非就是关于文擎宇的种种，那些止都止不住情意，像是粉红色的泡泡溢满了凌佳佳周身的空气。
凌佳佳眼底含笑，轻轻从若有所思的凌若冰身边走过，她唇角微勾，时而微笑，时而叹息。意犹未尽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走回卧室。
“叮铃叮铃。”
沉睡中的黑夜，被一阵仓促忙乱的门铃声扰乱。
童黍桦揉着凌乱的头发，脚步趔趄、睡眼惺忪地走去开门，抬眼便看见，夜琛周身裹着寒气，幽深的眸子中含着滚滚怒气，推开满脸愣神的童黍桦，大跨步走进门内。
“你怎么回事，私闯民宅啊你！”
童黍桦被他一掌推得撞在墙上，他揉着隐隐作痛肩膀厉声呵斥。
可怒气上涌的夜琛又怎么会理会童黍桦的不满，他随手将手上的黑包扔在沙发上，包里鼓鼓的，也不知道装了多重的东西，撞在柔软的沙发上也能发出咚咚的回响。
“会喝酒吧，我们来喝酒。”夜琛随意地往另一侧沙发上一坐，沉声道。
童黍桦皱眉：“你有病吧，大半夜闯进别人家里，要酒喝。疯人院关不住你，跑这儿撒野来啦！”
“你再说遍？”
童黍桦当然不敢再多说，他憋憋嘴走到那个黑包旁，打开后才看清，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酒。
“你打劫了酒类超市？”
这个小区外面就有家二十四小时的专营卖酒的超市，酒类齐全到令童黍桦瞠目结舌。
夜琛却没言语，他突然站起身，从包里随便拿了瓶啤酒，在一旁坐下就开喝。童黍桦抿抿唇，也俯着身从包里拿酒喝。
酒过三巡，夜琛双眸迷离，回头看了看面色微红的童黍桦，莫名地苦笑道：“你跟你讲，女人都是祸水，特别是像凌若冰这样的女人。她自己不小心掉进人工湖里，我就教训了她几句，她竟然还跟我发脾气……”
闻言，童黍桦唰地就站了起来，他紧张地厉声追问：“你说什么？凯琳落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不用去了，她刚才才从公寓跑出去，可能现在都已经到凌宅了，要是你不担心凌世天乱想，你就这个时候过去吧。”
这哪行！凌世天很早之前就在打童黍桦的主意，他想让童黍桦进凌氏集团，但又不给他安排实际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想把他锁在凌氏集团。既然自己用不上，也不愿意让别人肖想。
自从看明白这点儿，童黍桦宁愿躲着凌世天走，也不愿意跟他面对面撞上。
想及此，童黍桦满心的焦虑才渐渐平息，他松懈地跌坐在沙发上，又急切追问：“她没什么大事吧。”
“能出什么大事，她都能蛮不讲理地和我吵架，她还能出什么事？！”
夜琛压抑的怒气，渐渐将童黍桦眼中的迷离醉意吹散，他直愣愣望着夜琛。郑重沉声道：“其实，你还是很喜欢她的吧，不管她怎样，你都喜欢她。”
毕竟是年纪轻，童黍桦有限的词汇量并不能够准确地表述夜琛对凌若冰深沉的感情。其实夜琛不知道，在童黍桦的世界里，很喜欢很喜欢，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真挚最纯粹的感情。
闻言，夜琛勾起僵硬的嘴角，一头倒在沙发上，低声喃喃道：“你不懂的，有些事我说不清，你也说不清。感情，如果真像你说的，只有喜欢，倒也好。”
说完这话，他深邃冰冷的眸子渐渐合上，呼吸平缓，像是已经沉沉睡去。
童黍桦抬眼望了望桌上的酒瓶，夜琛酒量不浅，但今晚只这区区几瓶啤酒，就将他灌醉。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一颗心起起伏伏跌跌沉沉，好像怎么都没有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文擎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门外有佣人轻手轻脚走过的声音，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文擎宇心里明白，自己能安安稳稳睡到这个时候，定是文擎赫特意交代过，让人不要打扰他。
不管怎么争吵，文擎赫对文擎宇无微不至的关护，却从来没有减少过。
文擎宇简单收拾，刚出门便看见管家迎面快步走来。
他神色一凛，拧着眉沉声问：“大哥找我？”
“不是，大少爷说，今天他不会干涉您的自由，如果有什么需要，请您跟我讲。”
“这样啊，”文擎宇意味深长地拉长了那个啊字，他自然明白文擎赫话中那个‘今天’的含义，他从容平静地点点头：“也好，你帮我准备车，我要去文家墓园一趟。”
“去墓园？”
“我梦见妈妈了。有些话想说。”
多余的话。文擎宇适可而止，他目光深远地越过管家的肩头，望向不远处阳光洒满草坪的温馨。
到底有什么话要对已故的文太太说，文擎宇恐怕自己都说不清。这段时间，他对身边的很多事情都产生了疑惑，那些他羞于说出口的觉悟，也只有说给长眠于地下的母亲听。
“让他去，你赶紧去准备车，将三少爷安安全全地送过去，再完好无缺地接回家。”
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文擎赫从不远处慢慢走来，他似乎一早便躲在某个角落，将文擎宇和管家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文擎赫刚刚走到文擎宇身边，便伸手轻轻地拍抚着文擎宇宽厚的背脊，又沉声吩咐：“去吧，让李司机送他，毕竟是我的私人司机，去墓园路远，有他陪着我也放心。”
“可是，去墓园的路不远，来回往返也要两天。”管家嘀咕道。
“也不用赶路，就当出去散散心，晚回来几天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把那些想不清楚的事情给理顺了就行。回来后，就不要再为了那些事情烦心，这才是我想要看见的结果。”
说罢，文擎赫轻轻拍了拍神情呆愣的文擎宇的肩膀，同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