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些轻松活儿都是他们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乌海的,他们便嘴里不干不净说便宜话。
有一天,在工作面干完了活儿,大家等着下班的功夫,有人就开始冒酸话了。
“嗳,我说李班长,你是不是看上那姓乌的小子了,想跟他那啥那啥啊……”那满脸横肉的胖子,一脸坏笑地竖起两个大拇指,往一块儿碰了碰。
“呸,去你妈的,别胡说!”李班长厌烦地啐了一口。
“八成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吧……”另一个慢悠悠地说。
不提这个还可,一提这个,李班长的火气登时涌上心头,“你狗怂,再敢胡说,我就废了你!”
“哟,李班长火气还不小,得得得,不说了,免得人家相好的报复。”
……
这些话,都是后来铁金刚传达给乌海的,他听后笑了笑,不做声。
给他传话的还有另一位,不过,这位的话,他一听完,立即有些坐不住了。
“唉,我说大哥,你别成天一门心思只顾着挖煤啊。”
王大壮有一天来找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
“如今挖煤就是我最大的事业,我不顾挖煤,顾什么?”乌海鼻子里哼哼两声问道。
“你得顾顾你家后院啊。”王大壮挤眉弄眼道。
“后院?我家没后院啊。”乌海故意装着一脸懵逼的样子说。
“切,你媳妇儿都快让人翘了,你的头上马上就要多一顶绿颜色的帽子了,你还跟大傻似的。”王大壮又幸灾乐祸地说。
“嘿嘿,我媳妇还不知在哪个娘胎里呢!”乌海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依然镇定自若的样子。
“好吧,算我没说。”王大壮摇摇头,无奈地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啊,将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元旦前夕,乌海去梅雪家找梅雪。
梅雪家已经搬进了家属楼。
开门的是梅金禧,他戴着副眼镜儿,迷迷糊糊的,好像刚睡醒似的。他堵在门口,将乌海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方才惊讶地说:“阿海啊,进来进来,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你了?你爸妈还好吧?”
“好着呢,梅叔叔。阿姨不在吗?”
“你阿姨上班去了。”梅金禧说着,将门口一张桌案上的一沓稿纸,用一张旧报纸盖住。
乌海一边答应着,一边打量梅雪家的新房。
五十几平米的楼房,看上去有些狭窄,收拾得倒干净、整齐、亮堂。
地板铺着素雅淡黄的瓷砖。墙上挂着一幅刚劲的书法,是梅金禧自己写得:深水静流。对面是一面墙的镜子,大概是为了显得房间大些吧。
一个客厅,一间卧室,饭厅里也支着一张床。阳台上一盆三角梅开得正欢。
梅金禧打开了电视,说:“阿海,你坐。看电视。”
“换电视了啊?”乌海这才发现,他们家电视是彩电了,“多少寸啊这是?”
“21寸。”梅金禧说着,又递过来一盒瓜子,“嗑瓜子。”
电视里立刻出现《编辑部的故事》,几个人在方盒子里,一片京腔地耍着贫嘴。
乌海摆摆手,看了一眼电视机屏幕,那是他喜欢看的电视连续剧,轻松幽默又有生活。
乌海下意识地坐下去,顿时感觉屁股下一阵绵软,舒坦。
“呀,这沙发真好。”乌海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摸了摸沙发上金丝绒的护套,“沙发也换了新的啊?”
“是啊,以前单身宿舍用的那些又破又烂,全扔了。”梅金禧说着,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楼房呢。”乌海羡慕地说。
“快了,我听说明年后年还要盖楼,到时候全矿人都会搬到楼上。”梅金禧笑嘻嘻看着乌海。
就跟第一次见乌海时那个笑一模一样,乌海突然被梅金禧这个笑容打动了,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温暖。
“梅叔叔,小雪,没回来吗?明天就元旦了。”乌海突然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挠挠头问。
“哦,她元旦不回来。”梅金禧面色苍白,目光却依然那么有神,“你可以到学校去找她啊,明天她们歌唱大赛。她领唱。”
“哦……”乌海有些失望,又立即兴奋起来,“真的啊?那我明天去技校找她。”
“阿海,上班了,有啥打算没?”梅金禧朝沙发背上一靠,看着他问。
“我准备报成ren高考……”乌海说,“过几天要出去学机械化采煤……”
“嗯,年轻人就应该有理想和抱负,有计划和目标,不能盲目无措。”梅金禧说。
“不过,梅叔叔得给你个忠告。”梅金禧顿了顿又说,“煤矿上要想混出个样儿来,不能只会干活,还要会……”
他犹豫着,斟酌着词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要会走上级路线是吧?”乌海嘴角浮出一个冷笑。
“我知道你不屑于此种钻营技巧,但是现实情况就是如此。”梅金禧并不介意乌海脸上那种蔑视的笑。
“要知道,能干的会干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领导要看重你,提拔你呢?”
梅金禧诚恳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相信他有能力,有本事,但他知道他也太耿直冲动,意气用事。
“难道就不能凭真本事,堂堂正正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吗?”
乌海皱着眉问道,他父亲乌成祥可从来都说是,“要走正道。凭本事吃饭。”
“可以啊。”梅金禧笑着说,“但是,太难。”
“……”乌海没有接话,他尽管嘴上不服,可是心里却清楚,梅叔叔说的是对的。
“唉,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给你说什么,你都无法去理解。”梅金禧长叹一声道。
乌海临走时,梅金禧将一本《三国演义》送给乌海。
“你梅叔叔一辈子很失败。希望你和小雪能过得比我好。”梅金禧说着,竟然眼眶有些潮湿。
他拍拍乌海的肩,“明天去看看小雪吧。”
从梅雪家出来,乌海心情有些沉重。
说真的,他不愿意走那条路,他只愿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但是,他不走,能行吗?
第二天,乌海便去技校看梅雪,看完梅雪回来,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