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全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下去了，天色昏黄配着四处黑烟，真叫人打从心底发凉。
还没看见他人呢，就听到顾青冥的叫唤声：“大傻个子，这回你非得害死我们不可！”
从地线走出来的大马上就坐着一个人，叶酒儿抻长脖子看了一会，才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后面慢慢跟着，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
“你站在这儿！”离着马车还有一段距离，顾青冥就气急败坏地叫住顾全，不熟练地提着马缰往马车这边走，看见小和尚从车窗伸出头，又是一皱眉，“小菩意，回车里呆着去！”
叶酒儿头一次听到顾青冥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深知其中的严峻，赶紧乖乖把头缩回来。
隔着车帘能听到外面响起洗涮的声音，又过了一会，脱了外裳的顾青冥钻进来：“把口鼻捂住！”
叶酒儿看看他递过来的帕子，问都没敢问就伸手去接，可那两只帕子都落在了妖子手里。
“转过去。”
叶酒儿乖乖听话，让妖子帮她把帕子系好。
莲降一边给小和尚系手帕，一边问顾青冥情况：“顾全怎么了？”
“那个大傻子！”顾青冥一提顾全就一肚子气，气得围在脸前的帕子都吹了起来，他瞄了一眼还没戴上帕子的莲降，赶紧把帕子按好，收了火气，一点点解释起来，“一开始我就不同意那个大傻个贸然往城里走，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城里出了大事情，结果这傻子不但进了城，还他娘的把小爷也带了进去。不过也就是他把小爷带进去了，要不他也别想出来了！”
顾青冥说着说着，火气又烧起来，莲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
叶酒儿还觉得真发起火的顾青冥挺吓人的，没想到，平素不怎么怕妖子的顾青冥在发脾气的时候反而听妖子的话了。听妖子说让他继续说，他连生气都顾不上了，绞着眉心继续恶狠狠地说下去：“路上我们遇见有人在烧东西，这家伙就要过去看，我闻那个味道就觉得不对，怎么拦着也不行，结果就发现这些人烧的是……”
顾青冥顿了一下，挪开怒气冲冲的目光，看向一边：“人。”
“人？”叶酒儿注意到顾青冥的用词，如果是死人，顾青冥大可用尸首来说，而且应该也不会引出更多事端。“活……人么？”
“活的死的都有。”顾青冥摇摇头，“就是活的，也快不行了。”
叶酒儿抿起唇，她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人间地狱。
她不是第一次见了。
“是瘟疫。”顾青冥沉重地转回目光，看着莲降，“城里大多数人都染了病，没染上的估计也逃不掉了，只是时间的问题。没有药，这些人都得死。”
他的话音落下，车厢里好半天没人再开口。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顾青冥自己，这回他是愤愤的：“顾全那个大傻子真是没有脑子啊！看见人家烧人，也不想想是怎么回事，冲过去就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都要不行了，他连个帕子都没戴，就这么把人家抱起来……”顾青冥一滞，狠狠地磨牙，“他就等着被传上病，等着死在这里吧！”
莲降倒没像顾青冥那么抓狂，想了一会，缓缓开口：“你也没有办法？”
顾青冥瞪了一眼莲降：“这是疫病！不是受风着凉，每次爆疫都要视病症不同再来配药，配药，制药都需要时间，你以为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变出药来？”
“那就是有办法。”莲降用目光示意顾青冥让开，“先找一个地方歇着，再说别的。”
顾青冥被莲降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跳脚：“我们还不赶紧出城？留在这里等死？要等你等！小爷不奉陪了！”
莲降随手把暴走的顾青冥拨开，下了马车，顾青冥气呼呼地要追，却听见身后传来小和尚的声音。
“青冥哥哥，我们估计是走不了了。”
“怎么走不了？”顾青冥嚷嚷着转回身，“别告诉我，你们都跟那个大傻个子心软没脑，要陪着八城里的老百姓一起死！”
叶酒儿摇摇头：“不是我们心软……青冥哥，你也知道留在城里只有被传染，等死的份，那六匠城里的老百姓为什么不出城呢？你忘了么？我们进来的时候，城门可是没人把守的。”
顾青冥瞳仁猛地一震。
对啊！
城门是开着的啊！
那些人为什么不跑呢？
难道是……
顾青冥猛地回头看向城门口。
是有人故意放他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