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雪夜里少年依然笔直地跪着，朱唇墨发，白衣胜雪。
“二皇兄，我……”墨梅愣住了，二皇兄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那往日从来都洋溢着温暖的眸子里，此刻是化不开的寒冰。
很冷，比这雪还冷。
让她都一时不敢说话。
墨子圭眼中的寒冰在见到去而复返的墨梅时化开了些许。
“二皇兄，我带了汤婆子，你拿着，可以暖和些。还有这件大氅，你披上罢！”墨梅拿着这么多东西有些吃力。
墨子圭唇白如水，还牵了牵嘴角：“不用了。这些，你拿着暖身罢。”
“二皇兄！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墨梅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母后罚我，你若帮我，你也会受连累。”墨子圭温柔道，“回去罢。”
墨梅几次想要帮他，都被墨子圭坚决推拒。墨梅无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少年跪在雪地里，身姿依然挺拔，欺霜赛雪，傲骨不折，像极了冬日里盛放的梅花。
这是十一岁的少年所有的风骨。
墨梅是一路哭着回去的，生怕对她那么温柔的二皇兄冻死在夜里。
墨梅走后，墨子圭在雪里轻喃：“冻死才好呢。”
那日的窝心脚没死，今夜的雪中跪若也能撑过去。那么母后，你的生养之恩，我彻底还清了。
……
夕婧酥听完，心蓦地一疼。
她知道皇后对言兮并不是纯粹的关心，可也未想到皇后能狠心至此。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皇后娘娘对二皇兄当真很好。”墨梅想起当年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那夜之后，二皇兄就去找皇后娘娘认了错，之后他们的关系就破冰了。”
夕婧酥泛起一丝冷笑：“这些年言兮在楚国声名远播，无人能夺其锋芒，皇后能不待他好么？”
墨梅沉默一瞬，明显听出夕婧酥话里的讽刺。
嫂嫂倒挺护短的。
墨梅道：“相比其他皇嗣，皇后娘娘对二皇兄最为上心。只是年幼时，她对皇兄的功课考校十分严厉，必须要他样样超出……大皇兄和三皇兄一大截。”提起被废的成王墨梅眼中还有些黯然，“二皇兄一直做的很好。除了他十一岁那年与皇后娘娘冷战的那段时间，皇后娘娘一直都很关心他。”
至少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关心。
夕婧酥问：“殿下当年为何会与皇后冷战？”
墨梅摇头：“那时我年幼，不记得了。”
五岁的事能记得多少，她能记得雪里那夜，也是因为二皇兄那时的眼神太触目惊心。
从来都是温润如春风的二皇兄，怎么会有那种严寒似冬雪的眼神呢？
听完这些，夕婧酥心很沉重。
皇后明知道言兮身体病弱，却还要让他在冬天跪上两个时辰。这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
她甚至提不起再说话的心思，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就先走了。”
墨梅看出来夕婧酥的魂不守舍，善解人意道：“嫂嫂慢走。”
在冬鸾宫里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夕婧酥对言兮更是充满了心疼与怜惜。
她走到金銮殿附近，时间正好，墨子圭从大殿里出来，看见她，立刻就朝她走过来。
光风霁月的白衣君子，翩翩如玉，容色无双。这巍巍皇城，富丽堂皇，所及之处，满目流光。
都不及他的温柔浅笑。
夕婧酥第一次真正在众人面前失了态，她提起裙子飞奔向他，完全忘了女子“行不露足”“端方碎步”的礼教。
不少人都注视向这边。
万众瞩目下，墨子圭张开双臂，在她一把扑到他身上时，把她接了个满怀。
夕婧酥把他抱的很紧。
她只想抱抱他。
墨子圭知道夕婧酥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不然绝不会这样失态。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任由她抱着。
“一个早朝的功夫，就这么想我么？”他柔声道。
夕婧酥这才注意到，不少大臣都神色复杂地盯着这边。
夕婧酥面上赫然一丝羞赧，她放开墨子圭，多此一举地行了个礼：“殿下病愈，妾甚是欢喜，一时失态……”
她落荒而逃回马车上。
墨子圭失笑，眼神不带半分威胁意味地在众大臣身上扫了一圈。
众大臣默默转回了头，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