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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洞房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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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看着他将两杯酒饮尽,梅挽月的唇边方慢慢浮上一抹冷笑,只不过转瞬即逝,转而又是温和慈爱的微笑,举箸向梅松庭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些菜肴、小食,“既然话已经说开,七郎不见怪于我,我便放心了。今日你忙,必是没好好吃饭,快吃些吃食充充饥吧。”

“多谢姑母!”梅松庭因梅挽月的体贴与慈爱心头涌起满满的感激,眸中笼上淡淡的湿意,慢慢吃下梅挽月为他布的菜肴。

梅挽月看着梅松庭脸上布满的感激,心头不由微微一颤,放在身前的手紧了紧,须臾再次松开,笑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洞房去吧,花烛之期空房不好。”

梅松庭举目看着梅挽月,半晌方有些犹豫地问,“姑母是回府,还是就歇在这里?七郎命人为姑母安排住处。”

“不必了,我回太后那里便好。你赶紧回去吧!”梅挽月说着,起身令侍婢收拾杯盏等物,亲自推着梅松庭走出书房,“快回去吧!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空着屋子不吉利。”

梅松庭见梅挽月神色坦然,并没有异常之色,心中仅存的疑虑也荡然无存,施了一礼方离开书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梅挽月脸上的冷笑渐渐明显乃至阴狠起来。向身后的殷氏道:“阿奶!我们去瞧场好戏。”

梅松庭离开书房寻路向凝华苑走,思及梅挽月方才的言辞举动,心头不禁掠过一阵阵酸楚。抬头仰望夜空,碧空如洗,繁星烁烁,似乎正应了今夜佳期良辰。

取得了梅挽月的谅解,按理说梅松庭应当感到轻松才是。可是,那缕轻松却在心间短暂地滑过之后,化成了对梅挽月浓浓的歉疚;以及对夏灵衣深深的愧悔。他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借以驱散心头的酸楚和苦涩。

凝华苑近在眼前,梅松庭的脚步却不由沉重起来。梅挽月谅解他了,他少了一层顾虑,应当顺理成章地接纳秋慕霜成就夫妻。只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情与义,恩与怨,像纠结在一起的乱麻,紧紧地缠绕着梅松庭,令他的心头闷闷的,几乎窒息了一般。

梅松庭站在阶下,望着琐窗上透过的烛光,欲近不得,欲去不能。

初夏时节,夜空如洗,万里无云,满院里的花木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一丝微风拂过。瑨阳百年难以一遇闷热并没有随着夜幕的渐深而退散,反而反常的闷热难当。

正当梅松庭左右为难之时,一阵头晕目眩缓缓袭来,令他身影微晃几乎难以站立。连忙抬手扶住阶下的梅树,合上双眸略做缓解。待眩晕之感渐渐消退,方缓缓睁开眼睛。徐徐升起的一缕燥热让他的身体不适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这般不适了?难道近日饮食不周,以致偶感微恙不成?或是天气炎热有些暑热之症?也罢!不要多想了,且回去安歇吧!”梅松庭一面想着,一面缓步走上台阶。

梅松庭走了,和上次不同的是,他这次是被人请走的。而请他的人正是口口声声要求他杀死自己的人,秋慕霜的心随着梅松庭远去的脚步声再次沉了下去。好半晌,她才慢慢抬头,打量这所也许是自己后半生所要居住的洞房。

卧房内,门户上悬着重重锦幔绣幄,一色深深浅浅的红底彩绣;窗棂上贴着各色寓意吉祥的剪纸窗花;身下的象牙床上悬着销金帐,铺设好的合欢褥,牡丹衾,并头一对鸳鸯枕;床边,莲花檠上一对龙凤花烛摇曳着温暖的烛光;窗下安设雕漆束腰长几,小几上置着镜台、妆奁等物;床前靠近闺门的地方竖着一道透绣美人图的屏风。

秋慕霜望着室内盈满喜气,典雅富丽的布置,心头一时微喜,一时微忧,一时忐忑,一时期许……

静静地望着窗上那火红的鸳鸯戏水剪纸,忽而,秋慕霜的脸上浮起一丝盈盈的浅笑。

今夜,是她与梅松庭的花烛之期。不同于风凌关的仓促和简单,这次的婚礼隆重而又周全,按照瑨国的礼制丝毫不差。

“那……今夜,在这满室馥郁之中,我与梅君郁又将是何等情状?是如风凌关内那般争吵不休,以致我独守孤灯至天命?亦或是如堆云关除夕之夜,我二人似近还远,欲语还休的对坐品茗?也许,会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相对而望?”

想到那日在后苑的画廊里,那两相等待的约定和承诺。秋慕霜的心头不禁萦上一脉憧憬,憧憬着若许时日后,那双手相执,四目相对,共此一生的美满情状。

“……”她美逸的面庞上不由浮上一抹无声的轻笑,“想来,我与梅君郁三生石上便已注定了今生这番纠葛吧!”

想到那个英姿绝荦的身影;忆起他盖世无双的才华,一抹红云悄然浮上秋慕霜的脸颊。她轻抬素手用略有凉意的手背贴着面颊,抵去那丝丝热意。一面着了一双红绫软缎便鞋下了地,活动一下因久坐而有些麻木的双腿。

烛光闪耀,一室寂静,秋慕霜扶着屏风走出内室,举目向外室望去。

外室亦如内室一般门窗上皆是锦幔绣幄,靠墙便的几架案屏皆是雕漆嵌金而成;几上置着白瓷刻画花鸟花觚,花觚内插着时新花卉;架上摆着各色玩器,并书籍;正面设着锦榻,榻上安置着食案,食案上设着精致的佳肴美酒。

秋慕霜坐在榻上,看着食案上已经冷了的佳肴,已经洗去淡淡妆容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这是为新人预备的,是新人共同吃的第一顿饭。然而……坐在食案旁的却只有新妇一人。

这样的情景已经是第二次了,那次,他因夏灵衣之事心怀气闷,拂袖而去。而今……他是被夏灵衣的母亲叫走的。

那日在山上陵园梅挽月近乎疯狂的举动和话语蓦地回响在耳边,秋慕霜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她……”忆起梅挽月对自己的仇恨,秋慕霜的心不由忐忑起来,她猜测着梅挽月可能和梅松庭说的话;猜测着梅松庭听到那些话后作何反应;猜测着……他是否还会回来。他若是不回来,会到哪里去;而若是回来……回来之后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是否像风凌关时那般将自己斥责羞辱,是否会再次拂袖而去……诸般猜测之下,让她因昨日他给予的小小希望而生的期许几乎荡尽。

桥楼上,三更的鼓声悠远且绵长的传来,令仲夏的夜晚愈加深沉。时而一两声夏蝉不识时务的鸣叫响起,搅得秋慕霜一阵阵心乱如麻。

正当秋慕霜独对孤灯发愣的时候,洞房外由远而近传来脚步声。

“欸!想是他回来了。”听到脚步声,秋慕霜的心底不由一喜,急忙站起身来想去迎接他。可是,脚步未举,秋慕霜的心头蓦地一颤,竟生出丝丝怯意。她忽然有些怕见到他,她怕自己看到的是他冰冷的目光,怕自己听到的是他厌弃的话语。

脚步声在洞房外有些突兀地停了下来,梅松庭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挑帘进来。秋慕霜扶着食案站起身,有些忐忑地盯着桃花竹帘,“他……”半晌,轻叹一声走到门边挑起了门上的桃花竹帘。

廊下的红灯与室内的红烛光辉相映,帘栊起处,梅松庭正缓步拾阶而上。

听见挑帘之声,梅松庭举目望去,正看见秋慕霜素手挑帘站在门口。她身着白练中衣中裙,用一支金簪绾着发髻,眉宇间的朱砂记令她的面容越发莹润如玉。四目相对间,秋慕霜目光中的担忧和忐忑一览无余。

“唉!”梅松庭不由心下一软,“她到底也是无辜之人!我不该因为自己对阿灵和姑母的愧疚而置她于无地,令她将来遭人非议。”

秋慕霜刚刚挑起帘栊便见梅松庭拾阶而上,不由心生尴尬,脸色微微一红。花烛之夜,作为新妇理应安坐于象牙床上静等夫婿回来。而她此时的举动倒显得急切而不合时宜了。素手挑着竹帘放也不是,挑着也不是,微微垂了眼帘等候梅松庭进来。

梅松庭略略停顿了一下脚步,看着她忐忑、尴尬的神情心中倒是大有不忍之意,便抬步走进洞房。“怎么这般时候还没有安歇?”

“……”秋慕霜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这番出去而有所不虞,便将那万般猜测抛诸身后,“大王未归,奴不敢自传。”一面说着,一面举目看了看梅松庭。只见他俊逸的面庞上笼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连忙关切地问道:“大王!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怎么脸色这般潮红。”

梅松庭一面关上房门,一面走到锦榻前坐下,微微摇了摇头,“刚刚饮了两杯酒,想是有些酒意。”

秋慕霜听他说酒沉了连忙从食案上端过一盏酸梅浆,“这是梅子浆,大王且略饮两口,压一压酒意。”说着,微微俯身将瓷盏递到梅松庭的面前。